陈桥驿的冬夜冻得连星子都在打颤,观星台的茅草檐下挂着三尺冰棱,月光在冰晶间折射成破碎的银河。
我蜷在硝石筒堆成的掩体后,手指粘在青铜浑仪的刻度盘上,撕扯时带起一层薄皮。赵匡胤的佩刀插在夯土墙缝里,刀柄磁石吸住的铁屑拼出歪扭的\"荧惑\"二字,像条冻僵的蜈蚣在墙面上抽搐。
\"直娘贼!\"他朝掌心呵了口白气,古铜色的脸庞蒙着霜,络腮胡上凝着冰碴子,\"这劳什子天象,比契丹婆姨的心思还难捉摸!\"
二十八根裹着硝粉的火箭斜指苍穹,箭尾磁石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我摸出怀中石化的手机,裂纹凝成的黄袍褶皱正对应北斗杓柄:\"将军且看,待火星行至紫微垣......\"
\"紫你祖宗!\"赵匡胤突然拔刀斩断引线,刀锋擦过硝石筒迸出火星,三支火箭\"嗤\"地窜向夜空,青烟在\"心宿二\"方位炸开赤色光斑,惊起寒鸦如黑云蔽月。
石守信抱着《天文志》拓本在墙角打盹,甲胄上秋收沾的麦壳随鼾声簌簌飘落。
火星光斑映亮他嘴角涎水,在羊皮卷上晕出个歪扭的\"周\"字。\"荧惑守心!\"我踹翻铜壶滴漏,冰水在《甘石星经》上蜿蜒成河,\"速记!卯时三刻,赤星犯帝座!\"
赵匡胤拎起半坛冻酒泼向观星仪,酒液在青铜蟾蜍瞳孔凝成血珠:\"老子再添把火!\"
他抬脚猛踹浑天仪基座,齿轮咬合声如老妪磨牙。忽然东北天际炸开闷雷,陨石拖着靛蓝尾焰撕破夜幕,坠向驿馆后的老槐树,气浪掀翻茅草顶棚,积雪混着星图拓片漫天纷飞。
\"天罚!天罚啊!\"石守信的佩剑\"哐当\"落地,剑柄磁石吸起满地契丹箭镞,在霜地上拼出潞州至开封的官道图。
老槐燃烧的噼啪声里,我瞥见赵匡胤握刀的手背青筋暴突——三年前高平之战,这只手曾提着北汉大将的头颅踏破敌阵。
\"拿酒来!\"他撕开陨石坑边的冻土,冰碴割破虎口也浑不在意。半截带\"点检\"铭文的铁犁头从焦土中掘出,遇酒\"滋啦\"腾起青烟,灼出\"作天子\"的阳文。
\"契丹崽子倒是孝顺,\"赵匡胤咧开冻裂的嘴唇,\"给老子送登基贺礼!\"酒坛砸向燃烧的槐树,烈焰骤涨三丈,将\"显德七年四月\"的刻痕烙在驿墙。
五更梆子穿透冰雾时,我蹲在陨坑边埋最后一块磁石。石化手机突然在怀中震颤,裂纹如活蛇游走,将星坠时刻烙入冻土。
赵匡胤打马掠过,残酒在空中划出琥珀色的弧线:\"接着!老子从契丹萨满那顺的断头酒!\"
辛辣液体滚过喉头时,浑天仪的残骸在火中扭曲成怪影。石守信突然指着槐树惊叫:\"苏监正快看!\"焦枝间悬着半幅黄绸,磁石碎屑在火光中排列成潞州军仓的粟米垛方位——正是当年我们埋下磁石阵的坐标。
赵匡胤突然沉默,刀尖挑起燃烧的绸缎,玄色织金纹在朔风中舒展,宛如黑龙苏醒。
紫宸殿晨钟撞碎薄冰的刹那,我正将伪造的星陨记录塞入《天文志》。赵匡胤破门而入,满身寒气裹着血腥:\"给老子瞧瞧这天杀的命盘!\"陌刀劈开浑天仪,齿轮间掉出的潞州布防图,正是磁石阵推演的结果。
他瞳孔映着火光,恍如十年前郭威帐中那个执旗小校——而今眼底沉淀的,已是黄河冰层般的冷硬。
\"将军且看,\"我蘸朱砂在《漕运图》勾画,\"陨星落处,恰是新渠与旧道交汇。\"石化手机突然滑落案头,裂纹在图纸印出酒杯轮廓。
赵匡胤的刀尖挑起星图对着朝阳,墨迹透光处,陈桥驿的坐标正与陨坑重叠。他忽然嗤笑,震落屋梁积霜:\"直娘贼!这贼老天倒是会挑地方!\"
暮色中再临陨坑,冰层下的手机残骸泛着幽光。裂纹如血管突跳,将\"显德七年四月十七\"烙入冻土。赵匡胤策马掠过,马蹄铁在冰面擦出火星,恰似那夜火箭划破的天幕。
我咽下最后一口残酒,灼烧感从喉头蔓延至胸腔——这杯饮了十年的苦酿,终要在陈桥驿的晨曦中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