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陈桥驿外的老槐树上啃冰碴子时,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些北汉军的探马不仅走路发出的声音很小,就连呼出的白气都比常人要淡上三分。
亥时的月光像掺了水的牛乳一样,稀稀拉拉的糊在冰面上,照得三十丈外的芦苇荡都泛着青光。那些枯枝败叶之间偶尔会闪过金属的冷芒,活像有群得了失心疯的萤火虫在玩刀片游戏。
\"苏真人,东南角那边有动静。\"王彦升在树下压着嗓子说道。这莽夫新换的札甲外缠了层白布,远看着活像一只站立的大号蚕蛹,还是被雷劈过的那种——白布条七零八落地向下垂着,在寒风里飘呀飘得像个招魂幡。
我看见他这个装束也不禁愣了一下,又眯起眼睛仔细看,只见他腰带上别着三个水囊,其中两个装酒一个装尿,都是用来防冻的土方子,这可真是个人才啊。
我掏出手机扫过芦苇荡,微距镜头里赫然映出半张契丹人的脸——这张脸上的靛蓝刺青从额头一直爬到下巴,活像条蜈蚣在啃他的鼻梁。
那探马嘴里叼着的骨哨已经结上了冰霜,哨尾拴着根红绳,绳头上还串着三颗人牙。显德四年在幽州城外,我也见过这样的骨哨,知道这是契丹斥候传递信号用的。
手机电量还剩11%,碎屏裂纹拼出个\"惊\"字。我冲树下比划了约定的手势,王彦升这憨货却把铁胎弓举成了火把,惊得芦苇荡里扑棱棱飞出只夜枭。
那鸟儿翅膀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下,在月光里闪着银光,活像撒了把碎银子。
北风卷着雪粒子刮过来,远处传来了马匹打响鼻的声响。这动静我在高平之战听过千百回——是契丹人驯化的渤海马,他们还把蹄铁特意磨钝了防滑,马匹跑起来的声音闷得像是在捶棉花。
碎屏里的《清明上河图》突然开始抽搐,漕船上的小人齐刷刷指向正北,有个戴皮帽的还冲我比划抹脖子动作。
\"点火把!\"我扯嗓子嚎了声,声音冻得劈了叉。苗训那牛鼻子突然从雪堆里钻出来,道袍上还粘着枯草,活像只炸开了毛的鹌鹑。
他手里黄铜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铜环上的刻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阴兵借道,荧惑守...\"
话音未落,我手机闪光灯\"咔嚓\"一亮。三十丈外那匹青鬃马惊得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探马\"扑通\"栽进冰窟窿,手里角弓没有握住,被甩出去老远。
这招还是跟汴河冰裂那日学的,就是电量耗得肉疼——屏幕右上角的数字跳到了9%,活像临终病人最后几口阳气。
\"雷神显灵啦!\"王彦升扑通跪倒,脑门在冰面上磕出个浅坑。这莽夫最近跟苗训学了不少神神叨叨的把戏,腰间挂着七八个护身符,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像个人肉铃铛。
苗训更绝,直接把罗盘塞进裤裆里辟邪,不过立马冻得龇牙咧嘴,道袍下摆结满了冰溜子。
我趁机点开手机录音,把早前录的虎啸声调到最大后点击播放。这音频还是当年在开封动物园兼职时录的,那头华南虎后来被郭威要去当了军宠,据说在战场上吼一嗓子能吓退契丹马队。
北汉军的马顿时乱了阵脚,有匹枣红马惊得直接撞上了老槐树,树上的冰凌子哗啦啦砸下来,活像下了场玻璃雨。
\"放箭!放箭!\"韩微的破锣嗓子从营地方向传来。这厮带着金吾卫姗姗来迟,箭矢全钉在冰面上,活像给北汉军标了排路引。
我瞅见他坐骑鞍袋里露出半截紫羽——跟昨夜信鸽的毛色一模一样,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荧光。
混乱中有匹受惊的母马冲进了营地,撞翻了苗训的炼丹炉。硫磺混着硝石炸出一团绿火,把老道的眉毛燎去了一半,另一半成了卷毛,道冠也被气浪掀飞,露出了底下光溜溜的脑门——上面居然刺着\"大周昌运\"四个字,还是郭威亲笔题写的。
王彦升这二愣子举着烧火棍高喊\"诛邪\",一棍子抡在韩微的马屁股上,那畜生撂着蹶子乱窜,转了几圈最后把主人精准地甩进了茅坑,溅起的金汁在月光下划出条完美的散射抛物线。
子时的梆子响过两遍时,我正蹲在冰窟窿边捞战利品。水底下沉着北汉军的牛皮箭囊,手机电筒光扫过内衬,隐约显出\"河东刘\"的字样——不出意外,果然是北汉王刘承钧的嫡系。
箭囊旁边还沉着半块玉珏,上面雕着契丹文的\"天\"字,跟韩微腰间玉佩的纹路如出一辙。
碎屏裂纹突然拼出个\"鸽\"字,抬头正见韩微的亲兵在放飞信使。那禽兽翅膀上的紫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脚环上的铜管反射出诡异的红色——是血!
信鸽刚起飞,王彦升这憨货就拉满弓弦,箭矢却偏出三丈远,把苗训刚支起来的帐篷射了个对穿,还从他刚换上的新道冠上穿过。老道举着破帐篷布追打过来,活像只愤怒的母鸡,浑天仪的铜环叮当作响,在雪地上滚出老远。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是契丹人惯用的犀牛角号。冰面上的血迹引来了狼群,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忽闪忽闪。
我摸出最后一块炒面饼掰碎撒出去,那些饿狼却闻了闻扭头就走——连畜生都知道这军粮不是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