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手下的高官们是来了去、去了来,萦绕在朝堂之上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话题——北伐。
高梁河之战的失败成了赵光义心中的一根刺。自那以来,他经常组织军事演习,也常在大阅军的时候亲自下场骑马射箭,极力表现出英明神武的模样,来挽救自己的形象,然而他心里清楚,只有北伐,只有用一场大胜才能洗刷身上的耻辱。
但是在大宋朝堂上,上次战败的阴影还未消散,主和派始终很强势地在强调要与民休息、要休兵止戈,赵光义也只能在压抑中等待,因为他还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
终于到了雍熙三年(986年),北面传回来的情报让赵光义大为振奋。雄州知州贺令图上表,说:“契丹主年幼,国事决于其母,其大将韩德让宠幸用事,国人疾之,请乘其衅,以取幽蓟。”此时的辽国,以前励精图治的皇帝辽景宗病死了,接替他的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耶律隆绪;真正管事的是太后萧绰,也就是后来评书演义里经常出现的承天太后萧燕燕,时年也才二十九岁,辅佐她的是娘家萧氏一族。让汉人们瞠目结舌的是,辽国太后居然在丈夫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就急不可待地与顾命大臣韩德让双宿双飞。
听闻辽国状况,赵光义不由得心花怒放,在他看来,辽国主少国疑、外戚干政,后宫临朝、淫乱宫闱,这无疑是标准国家即将灭亡的征兆,也是大宋千载难逢实现统一的机会。他自信满满地对群臣说:“天予弗取,必受其咎。辽国已现亡国之征,这是老天在给大宋机会,我们厉兵秣马等着就是今天。”
当然贺令图提供的情报是真的,但我们要说,赵光义这个判断很有问题。首先,萧绰女主临朝在辽国的法统性上根本不会引起朝局争端。在契丹民族传统里是允许家族的女性长辈管家的,而且她的摄政也是接受了辽景宗遗诏安排,同时她更得到了辽国贵族的鼎力支持,所以政局丝毫没有因为皇位传承而出现动荡。
其次,萧绰并不是普通的什么文盲妇女,她极有政治手腕和决断能力,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辽史》记载,其“明达治道,闻善必从”,在她的领导下,辽国朝廷政令通达,政务井然有序。
萧氏的这帮外戚也没有去搞什么争权。人家辽国政体就是这样,耶律阿保机在立国之初就约定萧氏一族永为后族,和耶律氏共享天下,所以萧氏不光是高官厚禄大权在握,而且也是世代传承,这时候也就没必要再去冒风险去争皇位。
最后,所谓的太后与权臣关系暧昧秽乱后宫,在汉族文化里是有悖人伦、大逆不道,可在那个儿子娶后妈、嫂子嫁弟弟的草原民族,这种事情实属正常。而且那韩德让也是精明强干、文武双全,在萧绰与韩德让的亲密配合之下,辽国不仅未见亡国之相,反而逐步变得更加强大。
这其实就是拿着绯闻当情报的赵光义把形势预判错了,他以为所谓那些向心力缺失、执政混乱的亡国征兆,其实并不适用于茫茫草原上诞生的辽国。文化不同、习俗不同,认知也就不同,同样事情所导致的结果也不同,你拿中原的那些东西去生搬硬套,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但是随着赵光义的借势宣传,主战派大臣岳州刺史贺怀浦以及文思使薛继昭、军器库使刘文裕、崇仪副使侯莫陈利用等人也纷纷上奏附和,一时间开战之声响彻朝堂。
眼看舆论造势的目的已经达到,赵光义下诏倾全国之力征召大军二十万,兵分三路分袭幽云,史称“雍熙北伐”。
让我们先来看看幽云区域的地形,这里内部纵跨着一条巨大的太行山脉延绵不断,以这条山脉为界,西边坐落着山后九州,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山西北部;东边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上分布着山前七州,大概就是现在的北京和河北中部。
其中山前七州的核心在幽州,山后九州的关键是云州,二者分别卡住了太行山中几条主要的东西通行要道。
东路军十万人由名将曹彬统领,目标直指山前七州。此次攻辽,赵光义也是吸取一定教训的,命令曹彬他们出雄州后先取重镇涿州,涿州是幽云地区南端的城池,正好卡在山前地区簸箕地形的口部,收复这里就可以防止辽军像上次那样锁死自己,同时这里也是宋朝自雄州向北输送粮草的关键节点。
中路军五万人由田重进指挥,目的是控制太行山一线。他们自定州(今河北保定定州市)北上,出飞狐口(今河北涞源),意图建立起东中西三路大军的呼应通道。
西路军五万人由名将潘美担任统帅,杨业担任副帅,意图是拿下山后九州。大军出雁门关一路北上,直取云州(山西大同)。
随着三路大军的同时开拔,赵光义下令征集全国粮草从雄州、涿州一路顺行向北运输,给养三路大军。
赵光义明白,此次大战的关键就是东路军,另外两路大军都是通过东路军和大宋本土建立起联系、获得给养的,如果东路军的战场路线被对方占据,那么西、中两路大军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取得再大战果也没有实际意义。所以此次东路军的军力最强,所率将领包括崔彦进、米信、杜彦圭,可谓名将云集。
然而,就是这样看上去层层递进、逻辑缜密的战略部署实际上仍然存在漏洞,也将在不久以后被辽军死死地抓住。
得知宋朝的大举北伐,辽国也迅速积极应对。萧绰下令,派名将耶律休哥率军赶赴涿州,去阻击宋朝东路军曹彬的部队;命耶律斜轸为山西兵马都统,率军增援山后,阻击宋朝西路大军。她自己带着儿子耶律隆绪御驾亲征,率精骑数万赴驼罗口(今北京昌平区南口镇附近),负责打击中路军,同时和耶律休哥的军队形成呼应。
雍熙北伐刚开始的时候进展十分顺利,各条战线的捷报也陆续传向了开封。东路军方面,先锋大将李继隆先后顺利攻克固安、新城、岐沟关,三月十三日,东路军屯兵于重镇涿州城下,仅仅用了一天,涿州城就被攻破。
田重进领中路军五万人三月九日抵达飞狐径,二十三日拿下关口,二十八日破灵丘,四月十七日再破蔚州(河北蔚县),至此,中路军顺利完成占据太行山联通三路大军的战略目的。
西路军方面更是进展神速,潘美、杨业不愧是沙场宿将,一口气就打下了寰、朔、云、应四州之地,加上中路军攻下的蔚州,此时,山后九州已得其五。
三路齐头并进,雍熙北伐迎来了一个无瑕的开局,整个战争也似乎正沿着既定的轨道向完胜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