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1020年)的春天,赵恒中风了,手足麻木、半身不遂,严重的时候连说话都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恒就把政务军务都交给了皇后处理,这位皇后叫刘娥,她在不久的未来也将是个影响深远又充满争议的大人物。
事情要追溯到端拱元年(988年),那时候年轻的赵恒刚刚当上襄王,需要订做一些银器,就喊了银匠刘美来府里,就此见到了刘美的妹妹刘娥。这一见面,可把赵恒给看呆了,在暖黄的阳光下,刘娥那美丽的面庞显得格外柔和,肌肤如玉,透着浅色的光泽;眼波间似有月华流转,顾盼生辉;霞光透过窗纸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几分神秘的妩媚。此刻的她,宛如一幅静谧而动人的画卷。
那一刻的一见钟情让赵恒铭刻了一辈子,这是一种美妙而难以言表的感觉,仿佛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停滞,也仿佛繁星坠入深邃的夜空,激起心中无尽的涟漪。那一天,他留下了刘娥,从那以后,他们的爱情持续了一辈子。
赵恒刘娥两人如胶似漆,这时候却有人不乐意了。这人就是赵恒的乳母秦国夫人,她嫌弃刘娥出身太低,抓住机会就向宋太宗告了状,太宗也很不高兴,立马下令把将刘娥逐出了王府,那年,刘娥不过十六岁。
赵恒并没有因为畏惧强权而舍弃刘娥,他明面上把刘娥送出府,转头就把她安顿在了自己的属官张耆家中,两人还时不时偷摸私会。等赵恒登基做了皇帝,赶紧就迫不及待地把私藏了15年的刘娥接进了宫。
赵恒对刘娥的爱情是真挚的,相应的,刘娥的地位也在节节攀升,仅仅三年时间,就从最低品级的才人升为了正二品的修仪。又过了没多久,原先的郭皇后驾崩了,赵恒就想着把刘娥立为皇后。
结果刚一动议,就遭到以寇准、李迪为首的重臣们集体反对,他们认为刘娥门第低贱,没有资格当这个皇后。赵恒没有发火,只是静静地看着所有人,坚定地说了一句:“刘修仪很好,我就立她了。”
翰林学士杨亿见已经阻止不了刘娥封后,愤然拒绝起草册封的诏书,赵恒却根本不为所动,当即另找他人完成这项工作。
我爱她,不管别人怎么说、说什么,我就要对她好,这就是赵恒执拗的爱情。
刘娥终于得偿所愿地当上了皇后,但是刘娥心里有个最大的遗憾——没有儿子,这在帝王之家是个致命的软肋。赵恒自己就子嗣稀少,以前也有几个儿子,但是都夭折了,连经常陪伴他的刘娥也没能为他生育一儿半女。
这时候,刘娥的侍女李氏诞下了赵恒的儿子,刘娥就和李氏商议,希望能把孩子秘密收为己有,李氏很快就同意了。对于李氏来说,自己的孩子能给皇后当儿子,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这比跟着自己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的亲娘好太多了。
这个故事就是着名戏剧“狸猫换太子”的原型,这里藏着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李氏留在宫里,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喊别人母亲,却从来没有相认过。
我们只知道她姓李,这个平凡到历史上都查不到其他信息的女人,却用最朴素最平静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无私的母爱——只要我的儿子好就行了,我哪怕碾落成泥、蜡炬成灰,我都不在乎。
足以告慰李氏的是,她活着看到了儿子当上了皇帝,赵祯于1022年登基,李氏去世于1032年,她看着儿子做了十年皇帝,却守口如瓶。那个时候的她正在孤苦地守护陵墓,而她心中一定有一份默默的欣慰。
而此刻的刘娥,正端坐在垂拱殿的珠帘之后。她发间的九龙四凤冠折射着富贵的光芒,却照不见远处皇陵正在凋零的生命。
——这就是刘娥,一个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即便自己不生育,也能正儿八经给太子当母亲。
在这天禧四年,老迈的赵恒身体每况愈下,刘娥也就此受托掌了权,而权力的滋味就像毒品,一旦尝过了,就难以舍弃,刘娥也不例外。刘娥也不愧是历史上公认的着名女政治家,无疑是有手段的,她身边很快就聚拢了一大批官员,这里面就有丁谓。
寇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皇帝身子骨眼看不行了,大宋可不能出现第二个吕后、武则天。这个时候,一帮怀着“天下为己任”理想的士大夫,外加一些和太子亲近的人都聚在了寇准周围,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匡扶社稷,防后宫乱政于未然。
这些日子里,赵恒的意识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寇准就找准皇帝清醒的时候,赶紧进言:“为防吕后之祸,请皇上撤掉皇后的理政之权,准许太子监国”,赵恒沉默半晌,点头同意了。
寇准赶紧找来好友翰林学士杨亿,让他赶紧起草太子监国的诏书,同时还打算提拔杨亿也当参知政事。杨亿也不敢怠慢,和下属秉烛加班连夜起草。
哪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居然泄密让丁谓知道了,而原因就是杨亿得意忘形后随口的一句感慨。杨亿连夜加完班之后,第二天早晨遇到了几位上朝的同僚,他兴奋地说道:“这世道啊,终归又能得见天日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旁边站着的就是“猴精”丁谓,通过这几天寇准的表现、杨亿的突然亢奋,他立即推断出了真相。
丁谓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先是报告了皇后,然后跑到皇帝那声泪俱下地说:“寇准现在让太子监国,那就是要架空皇上您。您还健在,寇准这些奸臣就想着投效新主子了啊。”刘娥也在旁边添油加醋。丁谓随即建议罢免寇准,赵恒这个时候稀里糊涂的早就忘了和寇准的对话,也就同意了丁谓的请求。
隔了一天,也就是天禧四年(1020年)六月十六日,寇准再次被罢相,中书省一切政务交由参知政事丁谓和李迪暂时主持。
丁谓掌权之后,对恩人的打压是加倍的,他怎么可能会让一份能让人随时指摘自己的良心债就立在朝堂,所以他先是把寇准贬到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做知州,没过几天又贬到更远的安州(今湖北安陆市),而这个时候寇准还在去相州的路上,只好改道去安州。还没到安州,改任诏书又来了,这次是贬到道州(今湖南永州道县)做司马,连知州都做不成了。
在道州也没有待多久,两年后的乾兴元年(1022年),也就是赵恒刚刚去世后,丁谓又把寇准贬去了雷州(今广东雷州市),这在宋朝属于蛮荒之地。
寇准到了雷州之后,生活拮据而又凄凉,但是上天还是给了寇准最后的一丝慰藉,那就是那个被他一手提携又恩将仇报的丁谓,也随后被贬到了崖州,距离寇准不远。当丁谓请求再和寇准见一面的时候,寇准直接拒绝了——那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和伤害的感觉,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
落魄的寇准不久就病了,自知不起的他写了人生中的最后一首诗:“多病将经岁,逢迎故不能。书惟看药录,客只待医僧。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郡斋风雨后,无睡对寒灯。”诗中道不尽的是抱负未酬的寂苦和无奈。
天圣元年(1023年)九月,寇准病故于雷州的竹榻之上,时年六十二岁。此时寇准已经家徒四壁,他的夫人想运送他的灵柩回渭南老家下葬,但只走到洛阳钱就花完了,就只好把寇准葬在了洛阳。
这是一个传奇的落幕,寇准,曾经大宋最硬的脊梁、最骄傲的孔雀,他曾经一人独刚整个朝堂,曾凭一人之能力挽狂澜,改写了大宋朝的命运。
历经西北荒漠十三年的苦寒,他却借造假天书上位,人们说寇准变了,变得功利世俗了、变得谄媚市侩了,而他用行动告诉你,他没有。即使在皇权再暗淡、对方再强大的时候,他也坚持住了士大夫那份“天下为己任”的信念,两鬓斑白的寇准到死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一直都没变。
君子坦荡荡,寇准此生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真的做到了为社稷、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寇准,当为北宋第一“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