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业余皇帝”赵佶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发那个胆敢说他“轻佻”的章惇彻底丢掉政务,专门去搞先帝的殡葬,去当司仪主持葬礼。章惇知道自己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所以修建陵墓、举办安葬的整个过程都是胆战心惊的谨小慎微,生怕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在运送遗体的环节被人抓住了把柄。
事情是这样的,在运灵柩的过程中天突降大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兵丁一不小心就把运灵柩的车子给陷到水坑里面去了。当时正是黄昏,一群人是又拉又拽搞到半夜也没把车子弄出来,大家是又冷又饿,于是就有人建议,实在不行就先歇歇吃点东西,等到第二天太阳出来能看见东西了,再另想办法,章惇觉得言之有理,就同意了。
章惇有错吗,没有,但是在想找事的人眼里这就是罪过,很快就有人弹劾章惇自己跑去睡温暖的被窝,反而让先帝自己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泥水里,实在是居心叵测。
赵佶也是会演戏的,他一听人说了这事,也是表现的义愤填膺,拍桌子砸板凳的发了火,立刻以“大不敬”的罪名罢免了章惇的宰相职位,把人贬职去了岳州。
章惇被皇城使火急火燎地撵到了岳州,还没等屁股坐热,圣旨又来了,又被贬去了潭州。真是破鼓万人捶,一帮急着拍新皇帝马屁的大臣们纷纷上书,称章惇轻视新皇帝赵佶,有谋反之心,于是,赵佶再贬章惇去了雷州,紧接着是舒州,再然后是睦州、越州。
赵佶是懂整人的,就这么着让章惇一直在大宋的边疆四处转来转去,连歇脚的机会都不给,愣是把这位年近七十的老人变成了个只能转圈拉磨的驴。不久后赵佶又下了令,命人把章惇列为奸臣,记入正史,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其子孙也永不能在朝廷出仕;后来章惇也因此进了宋史的《奸臣传》,被人骂了千年。
终于在几年后,章惇这么一个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被活活给拖累死了。他死的时候怀着满腹的冤屈和不甘,手指着开封终是不肯瞑目。
好,我们现在有一个问题,章惇真的是赵佶所定义的奸臣吗?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纵览他的一生。
宋史记载,某年,章惇和好友苏轼到陕西仙游潭游玩,仙游潭下方是万仞绝壁,上面仅有一条独木桥。章惇提议到对岸去看看,苏轼吓得不敢过桥,但章惇闲庭信步而过,到达对岸后,还徒手攀爬到绝壁上题字“章惇、苏轼来游”,这无畏无惧的行径一下子把苏轼吓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章惇,那个时代里最无畏、最刚强、最坚定的理想主义战士。他至死坚持心中的理想,面对任何的威逼利诱都从不屈从、从不改变。
22岁那年,年轻的章惇因不愿与官场同流合污,备受排挤,只得在偏远地方上担任县令。
35岁的时候,章惇遇见了他的精神导师王安石,仿佛看见拯救这个世界的希望,自此决定誓死效忠、变法强国。在王安石主政的那段日子里,章惇尽心竭力、任劳任怨。
就在他义无反顾往前冲的时候,新党的老大王安石退出了,不光如此,老二吕惠卿、老三曾布都跳反了。在这新党分崩离析的艰难时刻,章惇仍然咬牙坚守在变法第一线。
50岁那年,正值高滔滔、司马光死整新党、大杀四方的风口浪尖,他浑然不惧,勇敢站出来维护新法。在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流亡岁月里,他心中的信仰之火永远在熊熊燃烧,他眼里始终有着炽热的光。
65岁的时候,他的伯乐宋哲宗骤然去世了。在讨论继承人的那一天,向太后已然获得先手,全面掌控了局势,这时候谁要再去说什么反对意见,肯定就是不识时务的以卵击石。
他不傻,当然知道反对了以后必将万劫不复,但是他一定要说,为了他心中的忠诚,也为了他的理想信念。
历史在变,但又从未变过,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些举着理想当招牌的人,整天喊着口号、流着眼泪表达着忠心,想以此来获得领导的信任,博得个荣华富贵,比如说曾布、吕惠卿等等。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让我们没法分辨谁才是那个真正坚贞不渝的人。
所以我们说,历史长河中,不论任何时候,章惇这样的人都弥足珍贵。
他之所以后来被列入《奸臣传》,绝没有任何其他原因,就是为了他所忠大宋的那句呐喊“端王轻佻,不足以安天下”,而事实也将证明,他是对的。
作为北宋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物,章惇的政治作为对北宋政治造成了深远影响,他一生致力恢复熙宁新法,修正弊端,使新法得以完善发展,让国家得以稳定;他注重发展经济,使大宋财政得以充盈;他推动征战西夏,为大宋的开疆扩土作出了突出贡献。
章惇葬在了最后的流放地睦州附近,近千年来,墓地无人打理和修葺,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被发现并保护了起来。
现如今,当我们来到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水口乡,几经打听寻访,才在乡间的小路旁看见一块四尺见方小小的墓,上面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章惇墓”,上面是荒草丛生,破碎的石像生倒在旁边,石像马的头已经不知所踪。这和宋朝其他宰相动辄方圆百丈的陵园肯定没法比,如果不说,肯定无人想象得到这曾是一个时代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穿越岁月的长河,我们仿佛能看到他那凌厉的眼神,鄙夷地扫视着赵佶派来收拾他的狗腿子们,厉声呵斥:“哪怕把我砸成碎片、捻落成灰,我也绝不会有一点点屈服。”
在此,请允许我们给予这位劳苦功高的老臣一个公正的评价——章惇绝不是奸臣,而是一位可歌可叹的忠臣、一位铁骨铮铮的重臣,一个值得敬仰的人。章惇,堪称北宋官场“第一勇士”。
赵佶着手的第二件大事是给扶他上位的向太后办葬礼,是的,那个向太后在赵佶登基几个月后就死了。
一直以来,为了树立君王形象,赵佶对这个向太后表现得很是尊重,还恭恭敬敬请她垂帘听政了一段时间,让她体验到了一把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然后她就一病不起了。
费尽心机好不容易上了位,却还没来得及品味权力的快感,向太后就不得不撒手人寰,可谓是造化弄人。
崇政殿的晨光中,赵佶为太后系上最后一枚蹙金绣抹额的动作堪称完美。这个曾躲在屏风后偷画侍女簪花的少年,此刻将孝道演绎成震撼朝野的行为艺术:辍朝七日,斩衰守灵,甚至命翰林院将太后生前手札摹刻成碑。当送葬队伍绵延十里堵塞朱雀门时,百姓看见的不仅是太后的哀荣,更是一个演员精心编排的政治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