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景仁宫请安时,宜修斜倚着嵌螺钿的檀木榻,指尖轻轻摩挲华贵护甲,慢条斯理道“本宫和皇上明日要去西山大觉寺祈福,三五日后回宫。”
众人齐齐起身福身行礼,“臣妾\/嫔妾祈愿皇上圣体安康,皇后娘娘福泽绵长,我朝千秋万代,海晏河清。”
宜修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目光扫过众人,“都坐下吧,华贵妃有孕体弱,需得好生将养,敬妃身怀麟儿,行动也要多加小心,柔嫔跟在本宫身边学了许久协理六宫,这几日便由你多担待些。”
柔嫔莲步轻移,上前一步福身行礼,“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后娘娘重托。”
敬妃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朝柔嫔一笑,“柔嫔不必拘谨,章太医说本宫这胎稳当得很,若有拿不准的事,尽管来咸福宫找本宫便是。”
柔嫔又施一礼,眼里带着感激,“臣妾多谢敬妃娘娘提点。”
宜修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和睦,后宫也省了许多是非,好了,都散了吧。”说完便搭上剪秋的手缓缓步入内殿。
众人又齐齐福下身去,此起彼伏的“恭送皇后娘娘”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南希眼中的阵阵兴奋。
次日未时一刻,鎏金蟠龙大轿碾过汉白玉阶,胤禛携宜修离宫的仪仗浩浩荡荡消失在朱雀门外。
各宫嫔妃三三两两散去,安陵容和南希刚踏进永和宫,南希便以困倦为由,莲步匆匆往东偏殿而去。
安陵容素手微扬,本想叫住她,却只攥住一团微凉的风,她本还想着,今日正好带着云霏和温宜去御花园里溜蝴蝶,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进了偏殿,还紧闭殿门,无奈摇了摇头对叩香道“罢了,回去吧。”
直到晚膳时分也不曾见到南希,好奇的招来苏和一问“南姐姐这两日在做什么,今日为何窝在偏殿不出来?”
苏和为她盛了一碗蟹黄豆腐羹,回道“回娘娘,颖嫔娘娘这几日夜间出入频繁,奴婢跟过几次,皆是和从前一般,同季大人去了摘星楼。”
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娘娘,您说颖嫔娘娘和季大人...”
安陵容眉头一蹙,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脆响惊得苏和膝盖一软,伏地请罪,“啪”的一声使得苏和身子一颤,跪地请罪,“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安陵容轻叹一口气,亲手将她扶起来,“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宫中最忌妄议,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当铭记于心。
南姐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你可有在她眼中看出什么情愫?”
苏和就着力道起身,继续为她布菜,闻言还细想了片刻,随后摇头,“回娘娘,颖嫔娘娘虽常与季大人往来,可目光清明如秋水,并无儿女私情。
只是...只是男女深夜独处,终归是...”
“无妨,她难得有些感兴趣的的事情,总归有咱们为她扫尾。”安陵容夹起一箸芙蓉鱼片,却悬在半空未送入口中,“这几日皇上和皇后不在宫中,她定是闲不住,你夜里多看顾些。”
“奴婢明白。”
当日夜里丑时末三刻,安陵容朦胧睡梦中,只见一道黑影如墨染般立在塌前,原以为是魇住了,待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清醒,正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苍白俏脸。
“啊!”安陵容惊得往后缩,后背撞在雕花床头,却被黑影迅疾伸手捂住口鼻,“嘘!”
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她望着那双在黑暗中亮若寒星的眸子,抬手掰开南希的手,声音带着三分嗔怪,“南姐姐!深更半夜扮鬼吓人做什么。”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握住,整个人被生生拽离锦被,南希眼底泛着狡黠的光,将一套靛青宫女服饰塞进她怀中,“快些起来,姐姐带你出去玩儿!”
安陵容攥着粗布衣裳,一时竟忘了言语,直到暗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这才惊觉苏和不知何时已捧着鞋袜候在帐外,动作利落地为她褪去中衣,换上这身寻常宫女打扮。
穿过九曲回廊,夜露打湿鬓角,安陵容望着宫墙角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南姐姐,我...我不敢,要不我还是永和宫守着吧,也好遮掩两分。”
话音未落,已被南希拽到树下,只见苏和从暗处角落掏出软梯,三两下便钩住墙头青砖,“嘘!”南希和苏和三两下带着她踩上树翻过宫墙,欢快的拍了拍手,“都出来了还怕什么?”
安陵容看着熟悉的宫墙,心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跟在南希身后四处观望,正想开口劝返,肩头突然一沉,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慌忙伸手捂住嘴,指缝间漏出闷哼。
“做什么!吓死我了!”
南希笑得花枝乱颤,“瞧瞧你这猫儿似的胆子,平时那股子淑妃的威风劲儿哪儿去了,别怕,有我在...”
苏和见两人还有心情谈笑,急得粉面涨红,跺了跺脚,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哎哟,两位祖宗,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咱们先到了再聊行吗?”
南希吐了吐舌尖,反手扣住安陵容微凉的指尖,拉着她一路熟悉的到了钦天监的摘星楼。
安陵容望着廊下立着的季大人那玄色身影,刚落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季怀引着三人进了摘星楼,才拱手行礼,“微臣参见淑妃娘娘,参见颖嫔娘娘。”
南希摆摆手,“行了别废话,我们住哪儿?”
季大人无奈的笑着引几人去到一个房间,又贴心的准备的茶水糕点和热水。
南希拽着安陵容跌坐在雕花榻上,伸手捏起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床硬了点,被子糙了点,不过也还能睡。”
瞥见安陵容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 她挪了挪身子,将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塞进她和苏和掌心。
“放宽心,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在,华贵妃为着腹中的孩子连日未出翊坤宫,敬妃又不是个多事的,柔嫔更是不会来打扰咱们,叩香脑子转得快,有她在宫中周旋,不会有事的。
咱们先在这儿歇一晚,明日趁季大人出宫,躲进他的马车里,等夜深人静时,再跟着他悄悄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