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不疯,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在疗养组,真正疯的人往往活得最长,而活得最久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疯过。
系统的逻辑从不追问“真相”。
系统只确认“一致性”。
你若说自己疯了,系统就要看你疯得“是否标准”。
你若疯得“不规范”,那你就是——伪疯,或“潜在操纵者”。
而一旦你表现出“逻辑”,那便是:脱轨。
而脱轨,是比疯更危险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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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行为评分后,我被列为“高级观察体”。
我被单独安置在疗养组最靠近中控屏的一间隔离舱。
郑天柱低声说:“你现在不疯,就来不及了。”
我问他:“怎么疯?”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我:“疯得比疯者还疯,系统才会相信你是真疯。”
“你得疯到让系统放弃分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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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隔离舱里,安装了两台动态识别仪、一台语音记录器,还有一颗“行为曲线分析球”。
它是新的——我知道它。
这玩意儿能根据你眼球转动、手指抽搐、嘴角抖动频率,判断你是否具备“逻辑加工能力”。
我第一天没装疯,只坐在床边,看着墙角。
晚上,系统评分:中危→转为高危,标签:潜隐逻辑恢复。
第二天,我开始学疯者的“疯语”。
我用手指敲墙——一三二四七。
用脚后跟刮床脚——反复逆转节拍。
用舌头舔门板——三次,然后蹲下。
我甚至在梦中大喊“编号!编号是你们的谎言!”
第三天,系统打出:“异常下降”。
标签:疯癫自洽。
郑天柱看我时,眼中第一次露出认可。
他说:“你疯对了。”
我苦笑:“疯都能有标准?”
他说:“这里疯不疯,从来是系统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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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不是病。
疯是一种“逻辑破裂的模拟方式”。
系统判断你是否疯,不是看你有没有逻辑,而是看你的“逻辑偏差值是否足够混乱但稳定”。
这听上去很矛盾。
但我明白它。
——你得疯得“够不正常”,又不能“完全无控”。
你得在混乱里维持“自己疯的统一性”。
就像演戏,你要演出一整部疯剧本。
不能断,不能换角色,不能停顿。
疯者不能忘记自己疯的方式。
否则系统就会认定你在“伪装”。
伪装,就是欺骗系统。
欺骗系统的人,必须被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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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疗养组来了两个主管。
一个穿白大褂,叫黄炜,系统行为评估组副管。
一个穿黑制服,不说话,记录我所有语调和手势。
黄炜对我说:“你认为你现在的编号……还代表你吗?”
我摇头。
他再问:“你记得你以前叫什么吗?”
我张口就是一串疯语:“名字是勺子,勺子喂我粥,粥里是脚趾头。”
黄炜皱眉,但没说话。
黑衣人轻声说:“记录为:语义崩解,虚构象征。”
我知道,我赢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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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我在床边刻下一句话:
“疯者之疯,要疯给系统看。”
我不是真的疯。
但我不能不疯。
我不疯,我死。
我疯,我活下去。
活下去——为了带走疯者名单,为了带出姜宜欢的手记,为了让世人知道:
编号不是逻辑系统。
编号,是一把刀。
它用来把人从“活着的样子”里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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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郑天柱:“你疯了多久?”
他说:“从我意识到系统永远不会承认我活着开始。”
我又问:“你想过不疯吗?”
他说:“想过。后来我发现不疯,比疯更难。”
“疯是唯一不被删的方法。”
“疯,是这个系统给活人的一块‘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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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意思了。
疯者不是在逃避现实。
疯者是用疯来换“数据遗留权”。
在这个世界,不疯,你会被归档、被记录、被掌控。
疯了,你反而自由。
系统找不到疯者的“统一入口”。
它只能把疯者当作“逻辑盲点”。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躲进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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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给我送来一个旧电池,塞在纸杯底。
电池上刻着一行字:
“‘假死’程序准备完成,确认你已疯彻底。”
我握住电池,像握住最后一块出口钥匙。
假死计划马上启动。
我必须疯得比疯更疯,才能死得彻底。
只有“编号终止”,我才能从系统中彻底消失。
我在疯者册上写下最后一句:
“净空已疯。”
“请系统……不要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