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迟来的警告,透过南境创业园的高层玻璃幕墙洒进会议室,一地冷光。净空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一只记号笔,整个人却像一尊被钉死在地上的雕像。
“匿名信。”林澈把那封举报信打印件摊在桌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没有地址,只有满满的‘细节’。”
信纸上,打印字体清晰而干净,语句冷静得仿佛出自程序脚本,几乎没有一个形容词:
“净达电子为编号团伙残余人员建立的外壳公司,主要负责后勤物资、电子监控类硬件生产和维修,技术团队核心成员为编号q-S001(实名:净空),参与者还包括……该团伙曾在东南区域被打击,逃散后以创业为掩护重新聚合……”
净空看着那一行行字,像在看自己过去的罪证档案。但他知道,不是文字杀人,是意图。
“最可怕的是,”林澈低声道,“这些事,基本都是真的。”
唐魁靠在窗边,一直没说话。他眼底浮着一层压不住的怒意:“这封信不是随便编的,是有人拿到了我们‘从前’的部分资料,再进行结构性剪辑。”
“是庄毅。”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他们同时转头——
林瑶站在门口,风尘仆仆,手上提着一个防静电笔记本包,脸上依旧画着极淡的妆容。
“你怎么来了?”净空声音哑得发紧。
林瑶走进来,把包放下,“我听说举报信已经寄到你们这边了,所以提前来确认。”
“确认什么?”唐魁盯着她。
“确认你们还活着。”她平静道,“也确认庄毅,真的动手了。”
林澈迅速拉上百叶窗,压低声音问:“你能确定这封信是他的人写的?”
林瑶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段监控截图——是创业园区内部的信件传递记录,其中一人正是庄毅手下的“数据影像协调员”之一,程维灏。
“这是我在系统日志中截到的一段。这批内部信件是由园区管理系统直接打印分发的,你们收到那封‘匿名信’,不是快递,是被人通过系统打印出来后,按行政流程送达的。”她说完,补上一句,“庄毅控制了后台。”
净空目光沉了下去:“他这是明着要动我们。”
“他要断你们合法转型的路。”林瑶冷冷地说,“他怕你们做成。因为你们做成,就等于证明了他是错的。”
会议室沉默许久,空气中有一种窒息的震动。
“他怕我们什么?”唐魁突然开口,“我们现在是注册公司,正规纳税,所有产品都有检测码——怕我们什么?”
“怕你们证明了一个反编号者的失败。”林瑶的声音像刀,“编号不是原罪,他靠污名化我们来树立自己对‘秩序’的控制力。他打压你们,不是要打你们本身,是怕‘你们成功的样子’成为一种反例。”
林澈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那我们还坐着干什么?”
净空闭上眼,又睁开,声音缓慢:“召开会议——全员到场。今天开始,我们要对自己,也对这个系统,做一次完整的‘对称记录’。”
“什么意思?”林瑶问。
“我要给每一个客户、每一个合作对象、每一个攻击我们的人……编号。”
所有人一震。
“你要反过来编号?”唐魁声音复杂,“净空,你不是最恨被人用编号分类的吗?”
“是,”净空点头,“但那是因为编号是他们对我们的简化与清除,是灭绝的工具。”
“那你现在……”
“我用编号,不是为了消灭谁,而是为了保存我们与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个真相。”他眼神冷静下来,几乎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的肃穆,“从今天开始,我们净达电子,不止是生产监控系统的公司,我们记录的是‘系统不敢记’的部分。”
林瑶看着他,神情复杂。
林澈低声笑:“也就是说——我们开战了。”
净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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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净空亲自在园区信息公开窗口提交一份申诉:要求园区管理方查明举报来源,并启动内部调查程序,同时,发布“反击声明”第一稿,内容如下:
“我们曾是编号者,现在是合法注册企业。我们不否认过往,但也不接受将我们的努力、信用与生命重新打包进‘匿名的否定’。本公司自今日起,启动‘客户双向档案’系统,所有合作方将同步记录其对我们团队的态度与行为,以备公开或法律使用。”
这份声明一经挂出,创业园内部论坛瞬间沸腾。
有人支持:“终于有人站出来反抗这种制度内的暗杀。”
有人恐慌:“你们是不是疯了?公开记录客户评级,这等于跟整个系统对着干。”
也有人讥讽:“编号者终究还是走不出编号。”
净空一概不回应。他只是把打印出来的举报信贴在了办公室墙上,上面写了一行红字:
“编号p-c102,发起第一次试图否定重生记录者。”
那是他对庄毅系统内身份的编号。他亲自查出并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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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园区管理处来了三位中年男子,自称是“园区纠纷调解专员”,要求与净达电子“就举报信事件展开内部协调”。
会议桌上,净空出示了一整套文件:客户合同记录、出入库视频、团队成员实名履历、过往编号注销声明、以及林瑶提供的系统操作记录。
三位调解专员沉默良久。
“你们的材料……非常完善。”其中一人低声说。
“我们只问一个问题。”净空淡淡道,“园区是否确认,这封匿名信件有合法性?”
三人对视一眼,“我们不能做确认,但园区内部已经展开调查。”
“那我们会同步向法院递交资料,申请对园区管理系统数据日志调取权。”林澈冷冷一笑,“既然匿名是合法的,那实名反击也应该合法。”
三人起身,匆匆离开。
林澈扭头问净空:“你真要把这事闹大?”
“我们已经在‘被清算’的边缘了。”净空淡淡道,“这个时候不‘闹大’,下一次可能就不是举报信,而是查封函。”
唐魁拍了拍他肩膀:“你总算,不再只靠忍了。”
净空微微一笑。
“不是不忍,是终于明白了——光忍,不足以证明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