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历二十三年春，长安港的码头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从金洲回来的第一支商队带着满船的黄金、玛卡和奇异香料靠岸时，码头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商人、官吏和看热闹的百姓。阳光洒在“楚风号”黝黑的船身上，蒸汽轮机的余温还未散尽，甲板上堆放的金块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引得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惊叹。
“我的天，这得有多少黄金！”一个卖早点的小贩放下担子，踮着脚往船上看，手里的豆浆碗都忘了递出去。
“听说金洲的沙子里都能淘出金粒，这话果然不假！”旁边一个绸缎商搓着手，眼里满是急切，“不知道下次商队什么时候出发，我得赶紧把绸缎都备好！”
“何止绸缎啊，”一个瓷器商人插嘴道，“我已经让窑厂赶制了一百套最精致的青花瓷，据说金洲人喜欢这种带花纹的物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码头上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连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都忍不住回头张望。郑和站在船头，看着眼前这幅热闹景象，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身后，几个金洲土着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岸上的一切，他们穿着楚国工匠特制的棉布衣裳，手里攥着楚尘陛下赏赐的玉佩，小脸上满是拘谨又兴奋的神色——这是首领特意派来学习楚国技艺的，为首的正是首领的儿子，名叫“金砂”，因为他出生那天，族人在河里淘到了一块拳头大的金块。
“督师，该下船了。”王景弘的声音打断了郑和的思绪。他侧身让过几个扛着玛卡麻袋的水手，低声补充道，“户部的人已经在岸边等着了，说是要清点这批黄金入库。还有，大秦、安息、大食的使者都来了，想跟您聊聊下一趟去金洲的船期。”
郑和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那是件用楚国最新织法织成的杭绸官袍，领口绣着精致的海浪纹，走在跳板上时，衣摆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倒比他当年穿铠甲时多了几分儒雅。
刚踏上码头，户部侍郎就带着人迎了上来，拱手笑道：“郑督师辛苦了！这趟回来的收获，可比奏章里写的还惊人啊！”他指着船上源源不断卸下来的黄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陛下特意吩咐了，这批黄金不用全入库，留出三成给工部，让他们照着‘楚风号’的样子，再造十艘蒸汽船出来，争取年底前让商队能每月发一班船去金洲。”
“工部的工匠们都准备好了吗？”郑和问道。去年他带回的蒸汽船图纸，工部已经吃透了，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钢材和熟练工匠，一直没能量产。
“早就等着了！”户部侍郎拍着胸脯，“陛下从铁矿调了三百名铁匠，又从江南召了两百个造船师傅，就在泉州港专门建了个蒸汽船厂，就等这批黄金当启动资金呢！”
正说着，几个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挤了过来，为首的是大秦使者马可，他穿着一身楚国改良版的圆领袍，见了郑和就夸张地张开双臂：“亲爱的郑，你简直是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我父亲在大秦听说了金洲的事，已经把家里的葡萄园都卖了，凑了一船琉璃和香料，求你务必让他加入下一趟商队！”
他身后的大食商人易卜拉欣也跟着点头，手里拿着一本用羊皮纸写的账簿：“我带来了五十匹波斯地毯，还有最好的乳香和没药，郑督师，船票给我留十张，不，二十张！我要让我三个儿子都去金洲见识见识！”
“诸位别急，”郑和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一趟船定在三个月后，每月初一出发，初五返航，船票可以去市舶司预定。不过有件事要提前说清楚——”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商人，“去了金洲，必须遵守三条规矩：一不许强买强卖，二不许欺负土着，三不许私挖金矿，所有交易都得通过我们在金洲建的贸易站，由双方官吏共同监督。谁要是坏了规矩，以后就别想再踏上去金洲的船。”
“放心放心！”马可连忙保证，“我们大秦商人最讲信用了！”
“就是就是，”易卜拉欣也附和，“能跟金洲人做买卖就够赚的了，谁还敢惹事啊！”
看着他们信誓旦旦的样子，郑和心里却清楚，利益当前，总有人想钻空子。他已经让王景弘带着一队水师士兵提前去了金洲，在贸易站周围筑起了木墙，还特意从楚国调了两个熟悉律法的官员，专门处理贸易纠纷。
正忙着安排后续事宜，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郑和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个金洲少年，手里拿着铜钱比划着，像是想买他身上的玉佩。那少年正是金砂，他紧紧攥着玉佩，涨红了脸，嘴里用刚学会的楚语喊道：“不卖！这是陛下给的！”
“一个破石头而已，给你五个铜板够多了！”为首的汉子伸手就要去抢，却被郑和身边的侍卫一把拦住。
“住手！”郑和沉声喝道，快步走了过去。那几个汉子见是郑和，吓得赶紧缩回手——谁不知道这位督师虽然看着温和，可当年在海上收拾过闹事的海盗，手段狠着呢。
“这是金洲首领的儿子，是陛下的客人，”郑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谁敢动他一下，以冲撞外宾论处！”
那几个汉子脸色发白，连忙作揖道歉，灰溜溜地跑了。
金砂眼圈红红的，却倔强地没掉眼泪，只是把玉佩捂得更紧了。郑和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在楚国，没人敢抢你的东西。走，我带你去见陛下，他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金洲的玛卡粥呢。”
提到玛卡粥，金砂的眼睛亮了亮。来楚国的路上，他尝过一次用玛卡和大米煮的粥，甜甜的，暖暖的，比族里烤的玛卡干好吃多了。
进宫的马车里，金砂捧着一碗刚做好的玛卡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郑和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金洲见到他时，这孩子还只会用长矛打猎，连陶器都不会用，现在却能熟练地用木勺喝粥，甚至能说几句简单的楚语了。
“在楚国住得习惯吗？”郑和问道。
金砂点点头，嘴里塞满了粥，含糊不清地说：“学堂……好。先生教我们……算数，还有……造船。”他指了指窗外掠过的蒸汽马车，“我学会了……这个，回去教族人。”
郑和笑了。楚尘陛下说得对，把种子和技术带过去，比带多少黄金都有用。
到了皇宫，楚尘正在御花园里等着他们。金砂一见到楚尘，就学着楚国臣子的样子，笨拙地行了个礼，把脖子上的金项链摘了下来——那是用金洲最纯净的黄金打造的，上面串着几颗彩色的贝壳，是首领让他带给楚尘的礼物。
“陛下，这是父亲给的。”金砂仰着小脸，认真地说，“他说……楚国的铁船，比鲨鱼还快，楚国的稻种，比玛卡还顶饿。以后……我们每年都送黄金，换铁船和稻种。”
楚尘接过项链，掂量了一下，又笑着挂回金砂脖子上：“这个你自己留着。想要铁船和稻种，不用拿黄金换，楚国送你们。”他转身对身后的内侍说，“去把工部新造的那艘小蒸汽船模型拿来，给金砂看看。”
很快，内侍捧着一个精致的船模回来——那是一艘缩小版的“楚风号”，连烟囱里都能冒出袅袅青烟。金砂眼睛都看直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指在船舷上轻轻摩挲着，嘴里不停地说：“真漂亮……比我们的独木舟厉害多了。”
“等你学会了造船，”楚尘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就可以自己造这样的船，把金洲的玛卡运到楚国，也把楚国的丝绸运回去，好不好？”
金砂重重地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好！我一定学会！”
看着金砂抱着船模爱不释手的样子，楚尘对郑和说：“下个月让商队带一批农具过去，再派十个农技师，教金洲人种水稻。告诉首领，等秋收了，我派使者去参加他们的丰收节。”
“臣遵旨。”郑和躬身应道。
从皇宫出来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郑和站在宫门口，看着金砂抱着船模，跟在侍卫身后向学堂走去，小小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忽然觉得，这趟金洲之行，最珍贵的收获不是那些黄金，而是这个愿意走出部落、渴望学习新知识的孩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去金洲的商队一趟比一趟热闹。楚国的丝绸、瓷器、铁器，大秦的琉璃、毛织品，安息的香料、地毯，大食的珠宝、药材，源源不断地运往金洲；而金洲的黄金、玛卡、红木，则通过蒸汽船运到各国，变成了长安街头上的新玩意儿——用金洲红木做的家具，用玛卡做的点心，甚至还有工匠用金洲黄金打造了一套餐具，摆在酒楼最显眼的位置，引得食客们争相拍照。
泉州港的蒸汽船厂也热火朝天。工匠们日夜赶工，第一艘新造的“金洲号”在三个月后顺利下水，比“楚风号”载重更大，速度更快，还特意加装了冷藏舱，能把金洲的热带水果新鲜地运回楚国。
马可的父亲带着大秦商队第一次登上金洲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贸易站周围已经建起了一排排整齐的木屋，楚国农技师正带着土着们开垦梯田，田埂上插着写有“楚稻一号”的木牌；不远处的铁匠铺里，楚国铁匠正在教土着们打造铁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土着们的欢笑声混在一起，格外热闹。
“这哪里是蛮荒之地啊，”老马可感慨道，“简直是第二个楚国！”
易卜拉欣则在金洲开了家香料铺，把大食的乳香和金洲的香料混合在一起，调出一种奇特的香味，在楚国卖得异常火爆。他写信给家人：“这里的人虽然皮肤黑，但比大秦人爽快，比安息人诚信，跟他们做生意，比走丝绸之路还赚钱！”
而金砂的父亲，那位高大的金洲首领，也学会了用楚国的算盘算账。当他第一次算出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倍时，激动地抱着楚国农技师转了三个圈，用刚学会的楚语大喊：“楚国，好！朋友，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当金洲的第一茬楚稻成熟时，郑和再次率领船队来到金洲。这一次，他带来了楚尘的礼物——一座用琉璃建造的学堂，还有一百名楚国的教书先生。
开学典礼那天，金洲的土着们都穿上了楚国送来的棉布衣裳，聚在学堂前的空地上。金砂穿着楚国的学生服，站在台上，用流利的楚语向族人介绍楚稻的种植方法。阳光透过琉璃屋顶照下来，在他身上洒下五彩的光斑，像披上了一件彩虹织成的衣裳。
郑和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楚尘陛下常说的一句话：“真正的强大，不是让别人怕你，而是让别人愿意跟着你变好。”
远处的海面上，“金洲号”正鸣着汽笛，准备返航。甲板上，来自各国的商人互相打着招呼，搬运着货物，不同的语言在海风里交织成一片和谐的声浪。
郑和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片曾经隔绝的大海，因为这些来来往往的船只，这些不同肤色的笑脸，正在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