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忧是被自己的心跳声吵醒的。
不是快感余韵里的激动,也不是梦醒惊惶,而是一种……空洞的震响。
像什么东西曾经填得很满,现在突然被抽空了。
她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被子被盖得整整齐齐的床沿。
她原本睡在那里——而他也睡在她怀里。
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原地。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马上坐起来。只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呼吸稳定。
她早就习惯了「早上睁开眼,悟就不在了」这件事。
离忧慢慢坐起身,身体还在隐隐作痛,腰际的酸胀与红痕还未退去。
她静静地起身、换衣服,在冲完热水、对着镜子擦干脸时,闭上眼,在心底轻声唤了他一声——
——你还活着吗?
几秒后,契约那端有了反馈。
熟悉的气息如电流般灌进胸口,他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你那么疯,我怎么敢死。
她垂下眼,嘴角几乎没有起伏,但手指不自觉握紧了浴巾。
那句回应没有温柔,却有他一贯的无赖与熟悉。
她听出来了——他也在想她。
她深吸一口气,手撑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客厅走。每走一步,就像在记忆中重踏昨晚那场疯狂的交缠。
她不想记起那些细节,却没办法。
她知道昨晚的自己有多么疯狂,可她也清楚,他走的那一刻,就是她恢复理智的时候。
她终于挪到沙发边,缓缓坐下。
那一瞬,骨头像被扯裂一般地抗议着。
「……真是的……」她低喃着,语气没有怨,只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疲倦。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茶几上摆着一壶还带温热的茶。
她伸手摸了一下壶身——微热,温度刚好。旁边还有干净的茶杯、折叠好的毛毯、跟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熟悉的笔迹,只写了一句话:
「我已经预判了未来,煮了茶,我知道你会装冷静的 :)」
她盯着那行字几秒,无声地笑了笑,眼尾却泛起些微红意。
果然是他。
她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饮。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他的声音还残存在她耳边。
他知道她会痛、会硬撑、会假装没事——
所以先替她准备好一切,甚至还用笑脸贴图的语气,试图让她觉得自己没那么狼狈。
她喝完第三口茶时,门铃响了。
她没有多想,缓慢站起,挪到玄关打开门。
忧太站在门外,对她微笑,语气一如往常地温柔:「离忧学姊,五条老师叫我来的。」
离忧挑了挑眉,「……连这也安排了。」
「嗯。」忧太点点头,像是习惯了五条悟的恋爱脑行动,「他让我中午过来看看,帮你处理一下『不要克制』的后果。」
他特地在「不要克制」几个字上加重语气,嘴角微弯。
离忧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让他进屋。
「坐吧。」她语气冷静,一边拉着毯子盖住腿,「我还不至于站不起来……只是移动比较慢。」
「学姊的『比较慢』,是常人等级的重伤。」忧太一边说,一边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打开手里的术式包。
他没有问她昨晚发生什么,没有露出惊讶或尴尬,甚至没有多看她现在还带着红痕的脖颈一眼。
只是专注地施术、疗伤、安静地陪伴。
这份沉默的体贴,让离忧忽然有些哽住。
她低头看着忧太的侧脸,忽然轻声问:「……忧太,你会觉得我很荒唐吗?」
忧太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把手掌贴上她的腰侧,感应着那里还在发烫的咒力震荡。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不觉得。」
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几分坚定,「如果是我,也会想那样记住一个人。」
他轻轻一笑,像是在告诉她——我明白你的疯狂,因为那是爱。
「而且……」他停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一点,「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爱他很多。」
离忧垂下眼,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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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忧收到真希讯息的时候,是傍晚五点。
「你来禅院家一趟,我有东西要你帮忙看一下。」
语气一如往常,干脆直白。
离忧看着讯息,只静静盯了几秒,就把手机放下,换好外出服,准备出门。
她知道真希在做什么。
更准确地说——她知道,悟拜托了真希什么。
而真希,是那种「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破」的人。
所以她选择配合,就像她也默默配合过悟无数次的小心安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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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家后山,练剑场旁。
离忧换上运动服时,真希已经在那边等着,双手交握站在场中,脚边放着几根剑。
「来了。」真希语气照常,像是约她过来讨论哪位咒灵该铲除一样平静。
「嗯。」离忧淡淡地回应,将头发扎起。
两人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在无声默契中走到场中央,一人拿起一把剑,开始对练。
剑与剑交击的声响在空旷场地中回荡。
离忧的动作干净,却隐约透着一股「过于冷静」的机械式节奏。
真希当然看得出来——她在压抑。极端地压抑。
离忧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所有思念都封进每一次挥剑的出手角度里。
真希看了一眼离忧的眼神,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现在毫无温度。
她忽然收招,剑横在身前:「走吧,去吃饭。」
离忧没说话,只是微顿了一下脚步,然后点头:「……好。」
两人一路安静地走下山,走到附近的小食堂。
她们像往常一样开始吃饭——
不提感情、不谈痛苦,只谈琐事。
这是她们的方式。没有拥抱、没有眼泪,但句句都在说:我知道你痛,我在。
吃到一半时,离忧忽然开口,语气淡淡地问:「……他请你做些什么,对吧?」
真希啃着串烧,没看她,只是冷冷回了一句:「废话。」
「……那为什么不说?」
「说了你就会更烦,更不想理我。」
「那为什么还来找我?」
这回真希终于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一贯干脆:「因为你要是再把自己丢进连续任务里,我就会打晕你送去医务室。」
离忧笑了一下。那不是愉快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无奈与理解的情绪微幅摆动。
「……我没这么严重吧。」
「你眼下的黑眼圈快炸出来了,还敢说没事?」真希语气一如往常毒舌,「那家伙真的是把你压坏了,你知道自己今天练剑时手抖了几下吗?」
离忧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继续吃她的炒面。
但她心里很清楚——真希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那种把一个人当成全世界的疯狂,也知道那份疯狂在被抽离后,是怎么样的痛。
因为她也是那样的人。
所以她不说破,只是静静地,在自己快要疯掉之前——伸手拉住她。
就像涩谷事变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