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床榻承载着辰阳虚弱的躯壳,周遭是无声旋转的监控探头和能量场细密的嗡鸣。他躺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沉睡的样本,但神魂深处,那遥远冰冷建筑群带来的危机感和“锚点”的警示,像一团燃烧的冰火,让他无法真正入眠。体内冰魂吞灵体和紫色标记的异动已经被强行压制,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潮水般涌来,但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假象。监视确实加强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变得更加凝实,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层层能量屏障,死死地锁定着他。
就在这份压抑的寂静中,房间门口传来一丝极轻微的能量波动,只有拥有辰阳这样对环境能量异常敏感的体质,或者神魂强大到极致的修士才能察觉。那是一种属于庇护所核心区的特有波动,纯净、高效,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管制气息。
接着,是极轻微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带着某种测量的韵律。不是奥伦长老那种略显疲惫的步伐,也不是护士小心翼翼的节奏。这脚步声沉稳有力,像是每一步都经过精密计算,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没有通报,也没有敲门。他穿着与奥伦长老相似的灰色制服,但剪裁更加精良,胸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形状像是一只眼睛,瞳孔处嵌着细小的能量晶石,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隐秘。来人面容清瘦,颧骨微高,眼神锐利如同刀锋,扫过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躺在床上的辰阳身上。他的气息内敛而强大,像一座潜藏在海底的冰山,感知不到具体的境界,却能感受到那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
他身后没有跟着护士,只有他一人。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的身份——并非日常护理人员,也不是奥伦长老那种需要助手引路的访客。他是直接来这里的。
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的能量波动被捕捉到了,又或许,他此行另有目的。
辰阳心中警铃大作,他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混乱能量和神魂的剧痛,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缓和面部的苍白。他知道自己现在极端虚弱,根本无力反抗,唯一的优势就是对方可能低估了他的感知能力和警惕性。他必须像一个重伤未愈、刚刚经历过痛苦折磨的病人那样表现,同时竭尽全力从对方身上收集信息。
来人在床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辰阳,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伪装,直视他灵魂深处。
“你醒了。”来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辰阳努力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虚弱,像是刚刚从昏睡中醒来。他动了动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您是……”
“研究院,莫维安。”来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简洁得不带任何前缀或头衔,仿佛“研究院莫维安”本身就代表着足够的地位和分量。
*研究院!* 辰阳心中一凛。果然是冲着他体内那股力量来的。莫维安……这个名字在他听过的关于庇护所零星信息中从未出现过,但看他的气度和胸口的徽章,他在研究院的地位恐怕不低。奥伦长老称他体内的冰魂吞灵体为“序列零号能量样本”,研究院是负责研究的核心机构,莫维安,很可能是直接负责“序列零号”项目的高层研究员。
“感觉如何?”莫维安再次问道,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真正的关心。他伸手,指尖散发出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探测神魂或肉体的温和灵力,而是一种带着分析和扫描性质的能量,轻轻拂过辰阳的身体。
辰阳感觉到一股细密的电流扫过全身,体内冰魂吞灵体在这股能量的触碰下微微一颤,几乎难以察觉。紫色标记则毫无反应,仿佛彻底沉寂。他竭力控制着体内能量的稳定,不让任何异常泄露出去。
“很不……舒服。”辰阳艰难地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这是真的,并非伪装。金丹的裂痕在扫描能量下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神魂也像是被撕裂过一般。
“报告显示,你在三天前的凌晨时分,体内能量出现了剧烈波动。”莫维安的眼睛依旧盯着辰阳,像是在审视一份研究数据,“波动强度远超你目前的稳定水平,甚至短暂影响到了你所在的整个区域能量场。这是怎么回事?”
来了!果然是因此而来。三天前……那就是他感知到冰冷建筑群和“锚点”警示的时候!他心中一紧,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说出实情,不能暴露枯木戒和紫色标记的秘密,更不能提到那个冰冷建筑群和“锚点”。
“波动?”辰阳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记得了。那晚我睡得很不安稳,好像做了噩梦……身体很痛,就想……想平息它,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将原因推给“噩梦”和身体的“本能反应”,这既符合他重伤虚弱的状态,也能解释能量波动是他自己试图平息的结果,而不是有其他力量在他体内作祟。
莫维安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他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察灵魂,让辰阳感到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这种老狐狸般的角色,不会轻易被简单的谎言蒙蔽。
“噩梦?”莫维安重复了这个词,语气中听不出相信还是怀疑,“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你在无意识中引发如此强烈的能量反应。”
辰阳心中一沉。对方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必须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同时又不能涉及他真正的秘密。
“我梦到……梦到还在血月荒原上……”辰阳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后怕和痛苦,“梦到那些扭曲的怪物……它们追赶我,那种恶心的崩坏气息……它们好像要钻进我身体里……我感到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只想……只想摆脱那种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喘息了几声,让自己的表现更像是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精神和肉体都遭受重创的人。他巧妙地将梦境内容与他在荒原上的真实经历结合,特别是提到了“扭曲的怪物”和“崩坏气息”,这既能解释他体内的冰魂吞灵体为何会有反应(冰魂吞噬崩坏),也能解释他为何会想要“摆脱那种感觉”(本能地压制崩坏)。
莫维安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他似乎对“崩坏气息”这个词语很在意。
“崩坏气息……”他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继续追问,“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在那时有什么反应?你是否感觉到它变得活跃?或者……它是否对你梦中的崩坏气息产生了吞噬欲望?”
这个问题非常危险!这几乎是直接询问冰魂吞灵体的核心特性。辰阳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辰阳垂下眼帘,声音更加虚弱,“它一直在沉睡……很冰冷……那晚我只想压制住身体的痛苦和噩梦的感觉,好像……好像有一股力量,被我的意念牵引,动了一下……很微弱,但让我感觉好受了一些,然后就又沉寂了。”
他承认了“动了一下”,但模糊了是“什么力量”,并将其归结为“被意念牵引”,而非主动的吞噬。他强调了冰魂的“沉睡”和“微弱”,以弱化其存在感和能力。他将冰魂吞灵体的反应说成是帮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而非主动“吞噬崩坏”,避开了最关键的部分。
莫维安盯着辰阳看了很久,似乎在权衡他话语中的真假。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辰阳感觉到对方强大的神念在他身上来回扫视,探查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和神魂,维持着重伤者的状态。
“序列零号,”莫维安开口了,这次他没有再称呼辰阳的名字,而是使用了庇护所对他的代号,语气中带着一种研究对象般的客观和冰冷,“你体内的能量样本,我们将其暂时命名为‘冰魂’。它对崩坏能量具有独特的吞噬和转化能力,这正是你的价值所在。”
“你的波动,可能与外界环境的变化有关。”莫维安话锋一转,似乎不再纠结于辰阳的梦境,而是将焦点引向了外部。辰阳心中一动,这是不是要提到那个冰冷建筑群和“锚点”了?
“庇护所近期监测到,血月荒原深处出现了一些异常的能量波动,这些波动与崩坏能量性质相似,但更具……秩序性。”莫维安锐利的目光锁定辰阳,“我们的分析显示,你的体质和冰魂,对这类波动异常敏感,甚至可能被其‘锚定’或‘激活’。三天前的波动,很可能就是因为荒原深处的某种变化,牵引到了你体内的冰魂。”
*果然!* 辰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庇护所也监测到了!而且他们似乎知道这种波动来自“荒原深处”,具有“秩序性”,甚至可能与他的冰魂“锚定”!这意味着他感知到的那个冰冷建筑群和“锚点”,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威胁,而且与庇护所的研究、他的冰魂,乃至荒原的崩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正在深入调查这些异常波动源。”莫维安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隐藏的凝重,“它们可能预示着新的威胁,或者……新的机会。作为对这类波动最敏感的‘载体’,你的反应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
新的威胁?新的机会?莫维安的措辞让辰阳心中更加不安。庇护所会将这种危险的变化视为“机会”,是为了利用他的冰魂去接触甚至掌控那种“秩序性”崩坏吗?那个“锚点”,难道是庇护所用来研究、引诱甚至控制崩坏的设施?
“我……我只是觉得很危险……”辰阳小心翼翼地开口,将自己的感知混杂在对噩梦的描述中,“那种感觉……冰冷,恶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醒来……”
他没有具体描述建筑群,只说“危险”、“冰冷”、“恶意”、“醒来”,这些都是他真实的感受,模糊而笼统,但希望能引起对方的进一步反应,或者从中捕捉更多信息。
莫维安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他紧盯着辰阳,仿佛要从他眼中找出隐藏的画面。
“危险?”他声音微沉,“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是荒原上那些扭曲实体带来的混乱和疯狂?还是别的什么?”
辰阳知道这是个关键点。他必须区分开,但又不能暴露细节。
“不一样……”辰阳迟疑了一下,仿佛在回忆那种可怕的感觉,“荒原上的崩坏是疯狂的,没有理智……那种感觉,很冰冷,很……理智,像是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看着你,规划着什么……更可怕……”
他用了“理智”和“规划”这样的词汇,这与莫维安之前说的“秩序性”异常波动相呼应。这既是符合他真实感知的描述,也是对莫维安信息的一种侧面验证和回应。
莫维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虽然微不可察,但辰阳还是捕捉到了——那是一种深思,夹杂着一丝谨慎。他似乎在权衡辰阳的话语带来的信息量。
“很有趣的描述。”莫维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给出了一个评价,“你的感知能力确实特殊。这进一步证实了你的研究价值。”
价值……又是价值。辰阳心中泛起苦涩。他的感知,他的痛苦,他的体内的一切,在这些人眼里,都只是冷冰冰的“价值”和“研究对象”。
“关于卡拉部族……”辰阳趁机提出最关心的问题,他知道莫维安是研究院高层,或许能知道更多内情,“他们……他们还好吗?那些被带走的……”
莫维安打断了他,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卡拉部族已经被安置在外围区域的幸存者营地,基本生活有保障,没有危险。至于被带走的那些污染度较高的成员,正在进行进一步的隔离和检查。这是为了庇护所整体的安全需要。你已经完成了你作为‘探路者’的使命,庇护所会按照协议,给予他们相应的庇护。”
“隔离和检查……他们不会有事吧?”辰阳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他想到自己之前在研究院的遭遇,心就悬了起来。
“庇护所行事自有规矩。”莫维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淡地说,“你的价值,会影响庇护所对相关人员的处置。如果你能尽快恢复,展现出掌控自身力量的潜力,对他们,对你自己,都是最好的结果。”
他又将话题绕回了“价值”和“掌控力量”。这既是威胁,也是一种提示——他的实力和价值越高,卡拉部族就越安全。
“好好休养。”莫维安没有再多停留,他那锐利的眼神再次扫过辰阳,似乎确认了他没有其他异常表现后,便转身走向门口。
“记住,庇护所的安全至关重要。任何可能威胁到庇护所稳定的因素,都必须被控制或清除。这包括来自外部的异常波动,也包括……你体内的不稳定因素。”
他最后这句话,既是警告,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将辰阳体内的力量,与外部的异常波动等同起来,暗示着如果辰阳无法控制,他本身也将成为被“控制或清除”的对象。
门无声地滑上,将莫维安的身影隔绝在内。
房间再次陷入死寂。辰阳躺在那里,感觉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神魂更是疲惫不堪。与莫维安短短的交谈,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不仅要忍受身体的痛苦,更要绞尽脑汁地应对对方的探查和话语中的陷阱。
但信息……他也确实收集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庇护所高层,特别是研究院,已经监测到了荒原深处的异常波动。那种波动具有“秩序性”,与他在梦中(或者说感知中)看到的冰冷建筑群和“锚点”相符。他们知道他的冰魂对此异常敏感,并认为他的能量波动是受此牵引。他们将其视为“威胁”或“机会”,正在调查。
这说明他感知到的危机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个危机似乎与庇护所的核心秘密紧密相关。
更重要的是,莫维安的话暗示,他的体质和冰魂,是应对这种危机的关键,也是被庇护所高层寄予希望(或者说利用)的对象。他的价值,与这场潜在的危机捆绑在了一起。
而卡拉部族……他们的命运依然悬而未决。被带走的成员正在被隔离检查,这听起来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研究。莫维安虽然说了“庇护”,但那句“你的价值会影响处置”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他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莫维安最后那句警告,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体内的冰魂,既是他生存和变强的希望,也是他随时可能被庇护所抛弃或清除的理由。他必须掌控它,必须证明他不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而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甚至可以主导局势的力量源泉。
他感知着体内冰魂吞灵体残留的微弱震颤,以及紫色标记冰冷恶意的余韵。它们与莫维安口中的“秩序性异常波动”以及他感知到的“冰冷建筑群”、“锚点”紧密相连。
那个地方在哪里?那股“秩序性崩坏”到底是什么?庇护所的研究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他们对冰魂吞灵体了解多少?枯木戒在这种危机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他迫切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力量,来揭开庇护所的层层迷雾,找到那个危险的“锚点”,了解卡拉部族的真实处境,并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好准备。
休养?他哪里还有时间休养!
躺在冰冷的床上,辰阳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知道,在庇护所这巨大的机器中,他必须成为那个搅动风云的变数。冰魂吞灵体、枯木戒、甚至他体内的崩坏烙印和紫色标记,这些不稳定的因素,都将成为他冲破牢笼,掌握命运的武器。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是尽快恢复并掌控那股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力量。他必须在庇护所将他彻底掌控之前,拥有足以抗衡他们的底牌。
窗外,庇护所巨大的穹顶隔绝了天空,内部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切,却也隐藏了最深的阴影。辰阳感觉到,那遥远的冰冷建筑群中,一股更加隐晦、更加危险的气息,正伴随着某种无法预测的进程,悄然积蓄着力量。
而他,就是那股力量最直接的感应器,也是最危险的容器。
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获取庇护所深处的信息?如何联系甚至找到卡拉部族?如何在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下,悄悄地,开始他的行动?
莫维安的到访,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带来了更深的危机感和更复杂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