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悦是被指尖黏腻的血珠烫醒的。
她睁眼时正趴在墨寒渊背上，玄色锦缎浸着潮湿的血腥气。
周遭漂浮着五彩磷光，像无数只发霉的蝴蝶扑在皮肤上，细看才发现是某种菌丝在虚空中游荡。
\"王爷，您这背人姿势挺专业啊。\"她故意把鼻尖蹭上对方后颈的疤痕，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突然在她唇下颤动起来——墨寒渊的喉结重重滚了滚。
\"再乱动就把你扔给噬魂菌。\"男人冷着声音，指节却将她的膝弯扣得更紧。
苏灵悦盯着他发间沾着的青铜色碎屑，突然想起昏厥前那个倒悬的青铜面具。
阴阳眼蓦地刺痛起来。
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从磷光中剥离，它们飘荡的衣摆上沾着暗红符咒，脖颈处都缠着断裂的青铜锁链。
最前排的幽灵突然裂开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墨寒渊！\"
几乎在她尖叫的同时，男人旋身将她甩到身后。
三只青面獠牙的灵体擦着他扬起的袖箭扑空，苏灵悦的指尖已经燃起幽蓝火焰：\"囚牛！\"
龙首龟身的巨兽破空而出，额间独角撞碎两只幽灵。
剩余鬼影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更多锁链从虚空中垂落，缠住囚牛布满鳞片的尾巴。
\"它们在吸食灵力！\"墨寒渊的剑锋劈开一道袭向苏灵悦的锁链，飞溅的青铜渣滓擦过她脸颊，\"找共鸣频率！\"
苏灵悦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袖口。
阴阳眼中，所有幽灵的胸腔都连着细若蛛丝的金线，随着某种韵律微微震颤。
她闭目凝神，将灵力凝成琴弦状——这是上周才从青楼琴师那儿偷学的《胡笳十八拍》。
第三声泛音响起时，金线突然绷直。
\"宫商角徵羽...\"她哼着跑调的小曲，指尖灵力忽强忽弱。
当某个刺耳的高频音炸开时，最近的幽灵突然抽搐着炸成磷粉——果然猜对了，这些是被人为改造成\"乐器\"的怨灵！
墨寒渊的剑锋突然贴着她耳畔刺出，削断三根偷袭的金线：\"要显摆等出去再显。\"他冷着脸将人扯进怀里，玄色大氅罩住两人身形，\"东南三十步。\"
苏灵悦差点咬到舌头。
这狗男人居然在幽灵暴动的间隙，用剑柄敲击地面测算出了共振节点。
她故意往他伤口上按：\"王爷属蝙蝠的吧？\"
\"属狐狸的。\"墨寒渊突然扣住她作乱的手，染血的唇几乎擦过她眉心，\"尤其擅长捡麻烦精。\"
囚牛的咆哮声打断了旖旎。
苏灵悦趁机挣脱怀抱，将全部灵力注入最后一段旋律。
金线在音波中疯狂抖动，幽灵们像被扯住命门的傀儡，在扭曲的舞姿中碎成漫天星火。
当最后一丝磷光熄灭时，苏灵悦踉跄着扶住墨寒渊的胳膊。
阴阳眼烫得仿佛要烧穿颅骨，却让她看清了男人后颈疤痕下蠕动的暗纹——那根本不是伤疤，而是被人用秘法刻进去的...囚牛图腾？
\"看够了？\"墨寒渊突然用袖口捂住她渗血的双眼，\"苏姑娘每次用眼过度就爱乱看东西。\"
\"比如王爷的...\"她话没说完就被掐着腰提起来。
墨寒渊拎猫似的把她夹在臂弯，剑尖挑起地上一截青铜锁链：\"该走了。\"
苏灵悦正要抗议，突然瞥见锁链末端粘着的碎瓷片——和毒池底部听到的碎裂声一模一样。
没等她开口，远处传来潺潺水声，五条岔路像巨型蜈蚣的足肢般从迷雾中伸出。
每条路口都立着半人高的青铜卦盘，卦象却在不停变换。
苏灵悦刚凑近最左侧的\"坎\"卦，瞳孔突然刺痛——卦盘背面用朱砂画着囚牛图腾，牛角位置却多了道裂痕。
和她穿越那夜在奈何桥头见到的裂痕，分毫不差。
苏灵悦的阴阳眼还在渗血，视野里飘着细碎的金星。
她抹了把脸，指腹蹭在青铜卦盘上的囚牛图腾时，喉咙突然泛起铁锈味——这图腾的裂纹走向竟和她穿越时撕碎的黄泉路引完全重合。
\"东南巽位。\"墨寒渊的剑鞘突然敲在第五条岔路的青石板上，卦象应声定格成风雷益。
那些变幻的卦影在他玄铁护腕上折射出冷光，像无数只转动的青铜眼睛。
苏灵悦刚要凑近，鼻尖突然撞上男人横过来的手臂。
墨寒渊的袖箭擦着她耳垂钉入雾墙，箭尾缠着的银丝瞬间绷直，将几缕猩红雾气扯成齑粉。\"想当瞎子就直说。\"他冷着脸将人拽到身后，剑锋挑开雾气时带起一串紫电。
五条岔路的雾气此刻显出分明颜色，从靛青到绛红如同打翻的颜料缸。
苏灵悦忍着刺痛睁大阴阳眼，发现靛青雾气里浮着鱼鳞状的银色符文，正随着墨寒渊挥剑的轨迹明灭闪烁。
\"这是...云篆？\"她突然抓住墨寒渊染血的袖口。
那些符文在阴阳眼中突然扭曲成小篆，拼出的竟是《抱朴子》里提过的\"气禁\"之术。
当第三枚\"敕\"字从雾中浮现时，她突然扯下发间银簪，沾着掌心血在巽位卦盘画了道歪扭的雷纹。
卦盘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第五条路的雾气骤然散开。
墨寒渊反手扣住她手腕：\"用精血催阵？\"
\"王爷心疼了？\"苏灵悦故意把血淋淋的手掌往他前襟蹭，却在触到冰凉护心镜时僵住——镜面倒映的卦盘背面，囚牛图腾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
没等她细看，地面突然传来蛛网般的龟裂声。
墨寒渊揽着她腰暴退的瞬间，整条巽位通道轰然塌陷。
失重感袭来时，苏灵悦的银簪脱手坠入黑暗，簪头夜明珠照亮洞壁的刹那，她看到无数张青铜面具从岩层里凸出来——每张面具的嘴角都牵着金线，线的另一端没入黑暗深处。
\"抓紧！\"墨寒渊突然将剑插入岩壁，火星在两人下坠的轨迹上拖出赤红尾迹。
苏灵悦的罗裙被气流卷着缠上他腰封，在剑锋与岩石刺耳的摩擦声里，她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正贴着对方肋下那道旧伤震颤。
洞壁的光芒突然大盛。
那些原本零散的荧光像是突然被唤醒的萤火虫群，聚合成流动的光带。
苏灵悦的阴阳眼不受控制地聚焦，发现光带竟是由无数微小的甲骨文拼成的篇章——\"...其血玄黄...龙战于野...\"当\"囚牛\"二字闪过时，她突然感觉墨寒渊扣在她腰间的手猛然收紧。
\"别看那些光。\"男人低哑的警告混着血腥气喷在她耳廓，\"是蜃楼文。\"
苏灵悦刚要反驳，后颈突然贴上冰凉剑柄。
墨寒渊竟用牙咬开护腕暗格，将枚冰玉扳指塞进她掌心：\"含住。\"扳指入口的刹那，那些蛊惑人心的甲骨文突然在视野里扭曲成乱码，唯有洞壁某处持续闪烁着朱砂色的光斑。
下坠速度突然减缓。
苏灵悦发现墨寒渊的剑正卡在两道青铜锁链之间，那些锁链与先前缠住囚牛的制式完全相同。
她趁机凝出灵火照亮下方，幽蓝火光里浮现的竟是个由无数青铜面具堆砌的祭坛，每个面具的瞳孔都朝向中央的......
\"闭眼！\"墨寒渊突然捂住她双目，但苏灵悦还是从指缝瞥见了祭坛上那具戴着鎏金囚牛冠的尸骸——那具尸体穿着与墨寒渊一模一样的玄色蟒袍。
失重感再度袭来。
剑锋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崩断的瞬间，苏灵悦的灵火突然被某种力量拽向祭坛。
她听见八百个青铜面具同时发出呜咽，而墨寒渊的血正顺着护腕滴落在她锁骨上，烫得仿佛要烙进魂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