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在量体裁衣。
八十三号收起皮尺,冰凉的手指突然握住逸妍的手腕,将她拉进里屋。
昏暗的房间里,长桌上铺展着数十匹布料——猩红的像凝固的血,靛青的像深海,纯白的像新剥的皮肤。
“唔。”八十三号突然指向正中央那匹艳丽的朱红色,又指了指逸妍。
面具上的花纹诡异地扭动起来。
“……什么意思?”
“她说这个红色很适合你~”十七号突然从两人之间冒出脑袋,“八十三号是哑巴,不会说话哦。”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意思?”
“因为我会读心术呀~”
逸妍叹了口气,随手抓起旁边一匹漆黑如夜的布料递过去:“就这个吧。”
八十三号猛地后退半步,面具上的花纹全部竖了起来。
她疯狂摇头,手指在布料上方比划出夸张的叉。
“她说——”十七号突然换上嫌弃的腔调,“‘你审美真是烂透了,只会穿黑色衣服吗?’”
逸妍扶额。
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有匹深蓝的料子,像极了夜空的颜色。
“那就……这个吧。”
八十三号她缓缓抚过那匹布料,面具上的花纹渐渐舒展成柔和的波纹。
她竖起大拇指,转身在布料堆里抽出一匹闪烁着星芒的深蓝丝绸,随即将逸妍和十七号一股脑推出门外,重重关上了木门。
“砰!”
逸妍站在门外,有些茫然。
“别担心~”十七号晃着脑袋,“她只是要给你……”
话音未落,木门突然再次打开!
一只苍白的手猛地将逸妍拽了进去——
“等等!你干什——”
门内传来布料摩擦声、剪刀开合声,以及逸妍猝不及防的惊呼。
三分钟后。
“吱呀——”
木门缓缓开启,逸妍踉跄着被推了出来。
深蓝丝绒长裙勾勒出纤细身形,裙摆点缀着碎钻般的星芒。手腕上缠着银丝编织的腕花,发间别着一枚月牙状的发卡。
十七号拍手雀跃:“哇!八十三号这次超常发挥呢!”
逸妍低头看着自己这身华丽到夸张的装扮,耳尖微微发烫:“这……太过了吧?”
八十三号缓缓走出门,冲十七号比了个oK的手势。
十七号笑嘻嘻地挽起逸妍的手臂:“oK啦~那我先带她逛逛咯!”
逸妍被拉着走在街道上,裙摆的星芒随着步伐闪烁。她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总觉得这身打扮太过招摇。
“哎呀,别害羞嘛~”十七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多好看呀!”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逸妍停下脚步。
十七号突然伸手,冰凉的指尖点在她心口的位置:“你家。”
转过街角,一栋标着“0号”的纯白建筑矗立在镇中心。
与其他房屋不同,它的门牌上没有锈迹,也没有裂痕,干净得像刚刚被擦拭过。
“喏,你家就是这儿啦。”十七号松开手,轻轻推了推逸妍的后背。
“家?”逸妍盯着那扇雕花木门,喉咙发紧。
她的家早就在记忆里死去了,这栋陌生的房子怎么能——
“快进去休息吧~”十七号突然用力一推!
逸妍踉跄着往前几步,险些撞上门板。
她猛地回头,却见十七号已经退到街道中央,面具上的笑脸格外刺目。
“明天见哦~”十七号挥动着手臂,给逸妍道别。
逸妍轻轻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屋内出奇地普通——厨房、卧室、卫生间。
卧室里一张铺着蓝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一个空荡荡的衣柜,窗台上摆着盆半枯萎的绿植。没有血迹,没有符咒,就像任何一个平凡小镇的普通房间。
“……”
她站在门口沉默片刻,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街道上已不见十七号的踪影。
小镇安静得出奇,只有面具女孩们偶尔投来的目光——她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颔首,像是在无声地问好。
逸妍沿着石板路慢慢走着。
面包店里飘出刚出炉的香气;书店橱窗里的书本整齐排列;花店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
这里确实只是一座普通的小镇——若不是头顶那片永不褪色的暗红天幕,逸妍真的要以为这里是现实世界了。
逸妍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
“逸妍。”
戴着绿叶图案面具的女孩站在菜摊前,逸妍看向她脖颈上的划痕:【二十二】
二十二号利落地将几颗番茄、一把青菜装进布袋,又添了两个新鲜的土豆。
“给,回去炒个菜吧。”
逸妍沉默地接过袋子。指尖触到番茄的瞬间,她不动声色地释放感知——
饱满多汁的果肉,清新的植物气息,甚至还能摸到土壤残留的微微潮意。
“……谢谢。” 她终究还是低声道。
“客气什么呀。”二十二号笑着摆摆手,“明天集市上会有新到的蘑菇,记得来拿些。”
逸妍点点头继续前行。
路过邮局时,正在整理信件的【九】抬头冲她挥挥手;书店门口,【六十五】正踮着脚把一本烫金封面的书塞进书架空缺处。
广场的喷水池溅起彩虹水花,几个女孩绕着池边追逐嬉戏。她们面具上绘着向日葵图案,裙摆随着旋转绽开朵朵浪花。
逸妍的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几个嬉戏女孩的脖颈——
【十五】的数字有些歪斜,墨迹晕染开来;
【七十八】的刻痕边缘泛着嫩红,像是新刻的;
【一百0一】的“零”竟然是突兀的阿拉伯数字,混在一堆汉字中显得格外滑稽。
她收回视线,突然转向街角那家爬满藤蔓的书店。
六十五号正踮着脚整理书架,眼镜图案的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听到风铃声,她转过头看向逸妍。
“下午好啊~逸妍。”
“嗯,下午好。”逸妍的手指抚过书脊,“有什么好看的书可以推荐吗?”
六十五号下意识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尽管面具上根本没有镜架。
“有啊。”六十五号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烫金封面的厚皮书,“这个!《星辰与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