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大臣和将军们,看到自己的皇帝“从天而降”、一下子目瞪口呆了!
不约而同的,转脸又望了望被烧成黑炭的御辇……
萧洪这时已收起剑戟,跳下马上前行礼说:“皇兄!”
萧闵点下头。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却原来,这是人家兄弟早就计议好的呢,甚至连卫侯、苏侯、薛相这样的重臣都不知情!
于是聚拢过去拜伏于地,齐声唱诵道:“天佑陛下,安然无恙!”
李淮、苏天隆则走过去请罪说:“臣等惶恐,令陛下受惊了!”
萧闵将带血的剑,“啪”的丢给武恩,霸气的一笑说:“朕得到有人要行刺的密报时,也已离宫了,来不及与诸卿商议,只可让萧洪临时作此安排!”
苏天隆笑道:“小将军号称枪急、马快、性情上更是时不我待,于今观之,恐怕还要再加一条了,那就是主意来的也快!”
卫侯也半开玩笑道说:“臣,附议!”
萧闵不经意的望了他一眼。
接过宫娥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说:“他任职内卫府,保境安民本就是职责所在,二卿不可宠之太甚。”
然后吩咐世卿:“即刻还朝!”
“遵旨!”
薛世卿急忙牵过早就备好的御马,天子接过缰绳翻身而上。
“陛下,”
萧洪这时禀报说:“刺客已查验过了:手臂上都刺有一只黑鹰,显然是北胡派来的奸细!”
萧闵在马上一按佩剑:“可有活口留下?”
“臣弟惶恐:除了杀死的,全部服毒而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上官府尹,”
“臣在!”
上官昀急忙闪身出列。
“世上岂有无根之水,如此众多的奸徒,若无内应怎能成事!卿即刻会同缇营骑,展开全城搜捕,凡胡族一律羁狱待查;若查出与燕人勾连者,杀无赦,夷三族!”
“遵旨!”
“陛下且慢!”
随着这声喊,皇后慕容子鸢一身软甲、策马从武士中走了出来,轻轻一俯身说:“陛下:刺客既是外邦之人,与城中百姓何干呢?何况各族通婚日久,早已不分胡汉了 ,若刻意追查起来,牵连者何止千万哦!”
萧闵漠漠一笑:“朕可以有天地之仁,但卿能保证,所有胡虏、也都能舍弃狼子之心吗?”
子鸢一时语塞。
因为事实上,她也是胡人一族啊,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洪见皇嫂沉吟不语,也从旁说道:“皇兄说得对。胡人凶顽成性,其心难测,若没有奸细内应、刺客怎会这么短时间就能集结谋逆呢!”
没想到一句“胡人难测”,更戳痛了子鸢的软肋!
她柳眉一竖,蓦然亢声说道:“郡王既这么说,那就先从本宫查起吧!——因为本宫也是胡族,而且还是燕国的皇室一脉呢!”
萧洪见阿嫂发怒,顿时尴尬了。
他其实都忘了,皇后也是大燕皇族呢,因而颇有点下不来台的样子。
萧闵当然不愿看到弟弟与皇后弄顶,忙息事宁人的一摆手说:“按皇后的道理,朕岂不也成半个胡人了?……也罢!——上官府尹!”
上官云鹤急一躬身:“臣!”
“就按皇后的意思,取消全城搜捕。你即刻会同内候的缇骑,秘查近期来京的胡人、及其落脚之地;一旦发现与谋逆案有关的,不分胡汉,全部锁拿归案!”
“臣遵旨!”
上官昀急忙领旨。
就在这时,有名禁军军官匆匆来到萧洪身畔,低低密禀了几句!
萧洪面色一沉:“带上来!”
“嗻!”
军官急忙按剑跑步回去。
萧闵问堂弟:“什么事?”
萧洪奏道:“事起之先,有四个妖人突然现身官道,疑似刺客内应,已被军卒擒获了!”
萧闵与皇后都有些意外,不晓得他所谓的妖人是个什么样子。直到军卒们用长戟押解着几个人走近,才发现不过是四个美丽而阴柔的“懵懂少年”罢了!
萧闵剑眉一挑,问押解的军官说:“怎见得这是妖人?”
军官插手禀道:“启奏陛下:这些人会隐身!”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尤其上官云鹤,
他早已认出了自己女儿,但是情况太突然了,纵然多智如他,一时也不知所措。
而那四个人中,最不安分的当属小环了。
她一边暗骂着小和尚圆心,一边却发现了慕容皇后:咦,这不就是那个……变身后的武媚娘嘛?
呵呵,
我小环真是叫天天应哦。正愁寻他不着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也不害怕了,挺起小腰杆儿喊道:“咦,那不是藤甲姐姐嘛?我是……小云呀,你还送过我金珠的,——喏,就在这里呢!”
说着一扬玉腕,露出那串漂亮的金珠。
子鸢蓦一凝眸!
然而当她仔细打量小环之后,却感觉根本不认识,更毋庸说什么金珠银珠了:“简直一派胡言!——高怀佑,还不掌嘴!”
“嗻!”
高怀佑一听“藤甲”俩字,本来是有点相信的,因为夜战的时候、他的确请子鸢换上了那玩意儿。
可现在皇后自己都“不认账”,猜想必是因为面子的缘故吧,立刻向两个小宦官一挥手、示意他们行刑!
俩人忙从袖筒里,每人取出一个值日监必备的薄木片,皮笑肉不笑的向小环走过去。
小环不知道这个“藤甲姐姐”,为什么会忽然就不认人了,但知道已经大事不好,立刻慌了!大声向空中高喊:“圆心,死圆心,死赵高!你快现身啊!”
两个小太监被她弄的莫名其妙,禁不住也随她向天上望去!
萧洪、薛世卿则觉得果然有异,立刻挺剑护住了皇帝皇后。
可是戒备了半天,周围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
惜玉忍不住低声埋怨小环道:“死丫头,你再作死、我们可就真的死了啊!”
怜香却提醒小姐道:“老爷在那里呢!——事已至此,何不公开您的身份、求助下老爷?”
如嫣不答。
因为她压根儿没听到怜香的说话。
她的一片心思,现在正在皇帝身上呢!——这身形,这声音,怎么跟刚才那个李三公子有点像呢?……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山庄主人”,根本就是皇帝改容假扮的?
“这太奇怪了,”
她忽然又有些纠结:“如果那样的话,他应该认识小环的呀,怎么现在对她也不理不睬了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萧闵却一下盯上了小环手里的金珠:“武恩!”
“奴婢在!”
大监武恩急忙出班候命。
“把金珠取过来。”
“嗻!”
武恩当即分开行刑宦官,劈手拿过小环手里的珠串、小跑着呈给皇上。
魏皇凝眸接过一看,随手递给身侧的皇后:“这不就是朕当初送你的那个手链么?怎么落到一个小厮手里了?”
慕容子鸢也吃了一惊:“果然是它!——自从归城之后,臣妾就不见了此物,料想必是在乱军中遗失了,却不料被此人捡去。”
萧闵剑眉一挑:“可他明明说,是你送她的。若非如此,他又怎知这是皇后之物呢?”
子鸢语塞。
其实她也正一脑门官司呢,既认出了金珠是自己的,也并不知何以到了“少年”的手里,因为恰恰那段时间、她根本已“失忆”了呵!
正在这时,场上有一个人、却先已撑不住了。——他就是皇上旁边的近臣,京兆府尹上官云鹤。
他原本就对小环的身份,是存疑的,怀疑他是卫侯的人。
可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竟不止于此呢,还与皇后也“搭上了关系”,这令上官昀后怕的不寒而栗:
皇后可是掌管着黑鹰堂啊,如果跟她沾了边,这死丫头的身份还用问吗?
也怪不得,皇后要矢口否认了,她们中的几乎每一个人、可都是一个迷啊!
于是急忙出列,直接跪地奏道:“陛下、陛下,……微臣有罪:这几个,确实并非妖人,而是微臣的犬子金英、和三个家仆。其中刚才触犯凤仪的这个奴才,还头脑不甚清楚,肯请陛下与娘娘宽宥!”
皇后秋波一闪。
带他们来的禁卫军官,却反奏道:“启奏陛下:这些人隐身作怪,乃末将与军兵亲眼所见,请陛下明鉴!”
“胡说!”
魏皇有意无意的,扫视了眼对面的“上官金英”,陡然斥责军官说:“他们既会隐身,却怎么被你们抓到的?见到寡人又为何恐惧?——妖人若都如此,又何以为妖呢!”
“这……”
军官仓促间无言以对。
旁边的萧洪其实也不想再节外生枝,立刻呵斥属下道:“还不速退!”
“是,殿下!”
军官与手下只好唯唯而退。
萧闵这时则优雅的一笑,转首对上官昀说:“你说的令郎,可就是设计抓捕钻香鼠的那位上官金英吗?”
云鹤答道:“正是犬子。”
“既是这样,卿何错之有呢。而且朕观令郎,飘飘若仙,真奇男子也!寡人欲赐他为六品侍读,以示褒奖,你意如何?”
上官昀惶恐的几乎晕倒!
因为他知道,侍读就是陪皇帝读书呵!——即便那个真的“上官金英”,也是不可以的,何况如嫣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呢!
他嗫喏良久,俯首说道:“臣,代犬子谢陛下天恩!但此子自幼娇宠顽劣,想暂且带他回去,悉心训教之后、再侍奉陛下。”
萧闵用柔和的眼神紧盯了眼“金英”,对云鹤说:“也好。你起来吧!”
“臣谢主隆恩!”
上官昀急忙起身,悄悄擦了把冷汗,回头吩咐王忠:“速带公子回府,交于夫人严加训戒!”
“是,老爷。”
说话的功夫,皇帝皇后的御辇已经起行了,在萧洪、薛世卿的重装护卫下回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