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休息室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李嘉海那张阴沉的脸，和那几乎要溢出实质的压迫感，彻底隔绝在外。
直到踏上连接登机口的廊桥，赵小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只能远远看到那个休息室模糊的轮廓。
她到现在都记得李嘉海拨通电话时，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和话语里那毫不掩饰的恶意。
“看什么？”
走在前面的赵淑芬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赵小丽低下头，小声说。
“没什么就挺直腰杆，好好走路。”赵淑芬没有多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她的高跟鞋踩在廊桥的地毯上，一步又一步，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节奏。
赵小丽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残余的恐惧和不安尽数压下，快步跟了上去。
她们的座位在头等舱。
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与经济舱的拥挤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还是赵小丽第一次坐头等舱，若在平时，她或许会感到新奇和兴奋，但此刻，她却没有任何心情。
梁文浩和两名安保人员则坐在她们后一排的位置，既能保护，又不至于打扰。
飞机进入跑道，开始滑行，加速，最终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推背感，巨大的机身腾空而起，冲向云霄。
窗外的城市，在视野里迅速缩小，变成一片片密集的几何色块。
赵小丽的心，也随着飞机的爬升，一点点地悬着。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母亲。
赵淑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空乘人员走过来，温柔地询问需要什么饮品。
“一杯温水，谢谢。”赵淑芬连眼睛都没睁开，淡淡地吩咐道。
赵小丽看着母亲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困惑。
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李嘉海不是王大妈那种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邻居，也不是那些可以靠智慧和人脉就能打发的地痞流氓。
那是李嘉海！是港城资本大鳄！是那种动一动手指，就能让无数小企业灰飞烟灭的存在！
他已经当着她们的面下了“追杀令”，母亲怎么还能如此平静？
那杯姜茶，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吗？
“小丽，你在想什么？”
“妈……”赵小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您……您真的不担心吗？李嘉海他……他要对付我们。”
赵淑芬端起空乘送来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
“担心有用吗？”她反问道，“担心，他就会收手吗？担心，我们就能打败他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赵小丽哑口无言。
“既然没用，那为什么要浪费力气去担心？”赵淑芬放下水杯，目光转向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云海，“有那个时间，不如多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啊，担心有什么用呢？除了让自己乱了阵脚，自乱心神，没有任何益处。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休息室里，母亲拉着她和梁文浩讨论产品设计的情景。
“妈，您刚才在休息室里，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一半一半吧。”赵淑芬淡淡一笑，“那些产品的构思，本来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至于是不是说给他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你明白，我们‘东方雅集’的根，到底在哪里。”
“根？”赵小丽咀嚼着这个字。
“对，根。”赵淑芬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李嘉海有钱，有势，有人脉。他可以砸钱抢我们的渠道，可以威逼利诱我们的供应商，甚至可以模仿我们的产品。这些，都是我们的‘枝叶’，他想砍，随时都能砍。”
赵小丽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他模仿不了我们的设计，偷不走我们对传统美学的理解，更复制不了我们赋予在每一件瓷器上的文化和灵魂。这，才是我们的‘根’。”
“他跟我们比钱，比势，那是用他的长处，来攻击我们的短处。我们为什么要跟他玩这个游戏？”
“我们要做的，是把我们的‘根’，扎得更深，更牢。让他知道，我们玩的东西，跟他玩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跟我比谁的拳头硬，我跟他比谁的底蕴深。他想用钱砸死我们，我们就用文化淹没他。小丽，你明白了吗？这叫‘降维打击’。”
降维打击！
这个新奇又霸道的词，劈开了赵小丽脑中的迷雾！
她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母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李嘉海在同一个层面上竞争！
“妈，我明白了！”赵小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不会再怕他了！”
赵淑芬欣慰地笑了笑，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本杂志，悠闲地翻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
深城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
李嘉海面色铁青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架银白色的飞机消失在云层尽头。
他身后的助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上的咖啡杯。
“岂有此理！”
李嘉海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见过硬的，见过横的，见过不要命的，但还从来没见过像赵淑芬这样的！
他精心布置的下马威，他特意营造的压迫感，他当面下达的“追杀令”……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片虚空里！
对方根本就没接招！
她们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恐惧，只是自顾自地聊天，喝茶，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登机走人。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一百句还要让他感到屈辱！
这已经不是生意上的竞争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内地老太太，竟然敢如此轻视他李嘉海！
“李总，您消消气……”助理鼓起勇气，上前劝道。
“消气？”李嘉海猛地转过身，眼神阴鸷得吓人，“我为什么要消气？我现在的感觉，好得很！”
“本来，我只想断了她们的财路，让她们知难而退。现在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他重新拿起那部“大哥大”，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之前让你查的那个‘东方雅集’，背景查清楚了没有？我要她们所有人的资料，包括那个老太太，和她那个女儿！她们的家人，她们的过去，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还有，通知港城那边，给我盯紧了！她们不是要去港城吗？我倒要看看，她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