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丽的手指贴在冰凉的猫眼上，心脏“咚咚”地跳着。
门外柔和的灯光下，站着一个身穿笔挺酒店制服的男侍者，他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他身旁是一辆锃亮的银色餐车，车上鼓鼓囊囊地盖着一个半圆形的银盖，旁边，一瓶标签精致的红酒静静躺在冰桶里，一大捧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在灯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赵小丽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整个人差点软下去。她回头，对着母亲做了一个“安全”的口型，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晚上好，两位女士。”侍者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港城特有的腔调，“我是酒店的客房服务经理，打扰您们休息了。我们酒店为表示对尊贵客人的欢迎，特意准备了主厨定制晚餐，希望您们能够喜欢。”
他说着，优雅地将餐车推了进来。
尊贵客人？主厨定制？
赵小丽心里清楚得很，她们入住时可没这个待遇，这分明是那位李先生的手笔。
他的人脉和能量，果然无孔不入。
前脚刚挂了电话，后脚他的“礼物”就送到了门口，连她们的房号都摸得一清二楚。
“有心了。”赵淑芬的声音从赵小丽身后传来。
她走了出来，目光在餐车上轻轻一扫。
侍者显然也有些意外，眼前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太太，面对这份精心准备的厚礼，反应未免也太平淡了些。但他受过专业训练，依旧保持着微笑：“那么，请问需要在房间内为您摆餐吗？”
“不用了，你先放在这里吧，辛苦了。”
“好的，那就不打扰两位用餐了。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呼叫客房服务。”侍者躬身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小丽走上前，忍不住伸手揭开了那个银色的盖子。
餐盘里，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表面还带着漂亮的菱形网格，旁边点缀着翠绿的芦笋和金黄的土豆角，酱汁浓稠，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另一盘是精致的焗龙虾，红色的虾壳和金黄的芝士交相辉映。旁边还有沙拉、面包，以及那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
这在八十年代的内地，是想都不敢想的奢华。
“妈，这……这李嘉海到底想干什么？”赵小丽的声音有些发干，“先是强硬地邀请，被您拒绝了，现在又来送这些东西……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这不是甜枣。”赵淑芬走到餐车前，拿起那束娇艳的玫瑰，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迅速拿开。
“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他用这份晚餐告诉我们三件事。第一，他想查我们，易如反掌。我们住在哪，喜欢什么，他随时都能知道。第二，他很有钱，非常有钱。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他能用钱砸到我们屈服为止。第三，他在告诉我们，他可以很‘绅士’，也可以不绅士，选择权在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吃，还是不吃？”赵小丽看着那盘牛排，忽然觉得它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吃，就等于我们接受了他的‘好意’，默认了他的示威。不吃，直接扔掉？那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万一他恼羞成怒……”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是创造规则。”
她说着重新走到了门口，按下了呼叫客房服务的按钮。
赵小丽不解地看着母亲，完全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很快，刚才那位侍者又出现在了门口，神情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恭敬和探究。
“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赵淑芬从自己的钱包里，摸出几张崭新的港币，面额不小，递给了侍者。
侍者一愣，连忙摆手：“女士，这不合规矩，我们不能收小费的。”
“这不是小费。这是给你们的夜宵钱，辛苦你们这么晚还为我们服务。”
侍者握着那几张钱，手心有些发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淑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指了指屋里的餐车：“这顿晚餐，看起来非常美味，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年纪大了，晚上习惯吃些清淡的。这么好的食物，浪费了实在可惜。所以想麻烦你一件事。”
“您请说。”侍者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把这份晚餐，连同那瓶酒，都推到你们的员工休息室去吧。”赵淑芬微笑着说，“就说，是这间房的客人，请所有值夜班的同事们吃的。大家工作辛苦，一起分了，补充补充体力。”
侍者彻底呆住了，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半岛酒店总厨亲手做的晚餐，那瓶红酒更是顶级的拉菲，就这么……送给他们这些服务人员吃？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富豪，有挥金如土的，有颐指气使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面对李先生这样的大人物送来的厚礼，不卑不亢地拒绝，反手还做个人情，送给了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工作人员。
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至于这束花，”赵淑芬看了一眼那捧玫瑰，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也麻烦你，替我原样退还给李先生的助理。就告诉他，我们很感谢他的盛情，但我们更喜欢自己泡的茶，清净。”
这不仅是呼应了电话里那句“扰了茶香”，更是一种明确的表态：你的这些手段，我们看懂了，也请你到此为止，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清净”。
侍者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对着赵淑芬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好的，女士！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办！”
他推着餐车，转身离去，那背影都比来时挺直了许多。
房间门再次关上，赵小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妈，您……您真是太厉害了！”
赵淑芬只是淡然一笑，重新坐回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他所有的招数，都已经出完了。”她喝了一口水，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现在，该轮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