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
前台小姐脸上的职业微笑变成了纯粹的错愕。那些原本在低声交谈、打电话的经纪人们，此刻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赵小丽。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小姐，您……您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
赵小丽强忍着心头的狂跳，将母亲教给她的台词：“我说，我要买地，就在九龙城寨。”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噗……我没听错吧？她要买九龙城寨？”
“我的天，这大陆来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买哪里不好，买那个三不管的鬼地方？”
“那地方送给我都不要！又脏又乱，警察都不进去的！”
“哈哈哈哈，这哪是‘水鱼’，这简直是条鲸鱼啊！还是脑子不好的那种！”
嘲弄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些西装革履的经纪人们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专业，一个个交头接耳，看向赵小丽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傻子般的怜悯。
赵小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一种被围观的窘迫和愤怒。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她感觉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视线，下意识地从光洁的地面反射中，看到了梁文浩那挺拔如松的身影。
那份无声的支持，也让她重新找回了镇定。
演戏，要演全套！
赵小丽深吸一口气，猛地抬高了下巴，那张化着浓妆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抹更加嚣张跋扈的神情。
“笑什么笑！都没见过钱是不是？本小姐就喜欢那地方，不行吗？”
她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反而让那些嘲笑声小了下去。
王经理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脸上的笑容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刚才更加热切，只是那热切底下，藏着贪婪。
“当然行！当然行！”他连声说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姐，外面人多嘴杂，我们去贵宾室里详谈，详谈！”
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脑子不正常，但她身上的钱是真的！那辆平治轿车是真的！她脖子上那条能晃瞎人眼的大金链子也是真的！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管她买的是黄金地段还是垃圾堆，只要交易成功，他王某人的佣金就到手了！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业绩！
赵小丽冷哼一声，扭着腰，率先跟着王经理走向贵宾室。
赵淑芬和梁文浩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进入豪华的贵宾室，王经理亲自为她们端来了最好的咖啡和茶点。
“小姐贵姓？”王经理搓着手，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我姓赵。”赵小丽翘起二郎腿，姿态做得十足。
“赵小姐！”王经理的称呼更加亲热了，“赵小姐，不是我多嘴，您可能对港城不太了解。这个九龙城寨嘛……它的情况比较特殊。那里没有王法，龙蛇混杂，环境也……也实在是一言难尽。您花大价钱买那样的地方，真的，真的不划算啊！”
他摆出一副“我为你着想”的诚恳模样。
赵小丽端起咖啡，夸张地吹了吹，却没有喝，重重地放在桌上。
“王经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
“不不不，当然不是！”王经理连忙摆手。
“既然不是，那你废什么话？”赵小丽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就是要买九龙城寨！你就告诉我，能不能办？多少钱？别跟我说什么划算不划算，本小姐的字典里，就没有‘划算’这两个字，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她顿了顿，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指了指窗外繁华的中环街景。
“这些地方，太普通了，没意思。”她撇撇嘴，脸上带着一丝有钱人特有的厌倦和无聊，“我就喜欢玩点刺激的，别人越是不要的，我越是要！我就想看看，把一个垃圾堆，变成黄金屋，是什么感觉，懂吗？”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让见多识广的王经理也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赵小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子，真是有钱的疯子！
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但他知道，有钱人的钱，他想赚！
“懂！懂！完全懂！”王经理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狂喜，“赵小姐果然是性情中人！有魄力！有远见！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九龙城寨那地方，产权混乱，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但正因为它乱，才有操作的空间！
只要能说服里面那些地头蛇，再利用这个“傻大姐”急于求成的心态，从中捞取的好处，绝对比做任何一单正常的生意都要多！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他王某人了！
“那好。”赵小丽站起身，一副懒得再多说的样子，“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你的方案。记住，钱，不是问题！”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但那股嚣张的气焰却留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赵淑芬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才跟着女儿走了出去。梁文浩从始至终都沉默地跟随着。
王经理亲自将三人送到写字楼下，点头哈腰地为她们打开车门，直到那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脸上的谄媚笑容才慢慢收敛，变成了一抹抑制不住的狂喜和贪婪。
他立刻转身，掏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彪哥吗？我阿王啊……嘿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有条超级‘大水鱼’游过来了，指名道姓要买城寨的地……”
……
车厢里，气氛和来时完全不同。
赵小丽一上车，就卸下了所有伪装。
“妈，我……我刚才是不是太凶了？”她心有余悸地问。
“不凶。”赵淑芬递给她一张纸巾，“刚刚好。你今天的表现，一百分。”
得到母亲的肯定，赵小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比她过去二十几年经历的所有事情加起来还要刺激。
她偷偷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梁文浩，他还是那副专注的模样。
但就在这时，梁文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短暂交汇。
梁文浩没有说话，却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肯定的信号。
赵小丽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