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姜淳于给不了乔嫂子任何意见。
如果是八十年代,她可以建议乔嫂子不要嫁人,自己经商下海。
靠人不如靠自己。
就凭乔嫂子吃苦耐劳的本事,怎么也能把两个闺女拉扯大。
可现在是六十年代,最混乱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
乔嫂子不但是个寡妇,娘三还是从国外偷渡回来的,在国外生活几十年的人。
她的身份一旦暴露,面临的就是下放,甚至性命都很难保证。
乔云霞和乔彩霞才十来岁,这十年间她们会慢慢长成大姑娘。
以她们娘仨现在的模样来看,乔云霞和乔彩霞长相都不会差。
模样出色的娘三,被打成黑五类,还没男人护着,她们遇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婶子,你是怎么想的?”
乔嫂子想了几晚上,早就下好了决定:“我想先回我男人老家看看情况,我男人老家还有爹妈和兄弟。如果老家能给我们留个安生位置,哪怕种地我也能养活两个孩子。”
在他男人嘴里,爹娘兄弟肯定是千好万好。
但是乔嫂子还是多了个心眼,哪怕是男人的亲爹娘,她也不会说自己和孩子是从海外回来的。
还有他们这些年挣的钱,那都是她和男人还有两个孩子帮着挣的血汗钱,肯定不能被别人知道。
“那就先回去看看吧。”
姜淳于也不赞成乔嫂子这么快下决定,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才能知道。
好歹她和乔嫂子相识一场,总不能看着她们往绝路上走。
姜淳于掏出自己给乔嫂子准备的票据:“我知道你们身上不缺钱,但是国内和国外不一样,这边买什么都要票据,没票的话,有钱也没用。”
“我不能要。”乔嫂子忙拒绝。
姜淳于直接将票据塞在乔嫂子怀里:“婶子,你就当我借给你们的。就算回老家,你们也要穿衣吃饭。你们娘熬过这段时期,大不了以后再还给我。”
“谢谢,谢谢你。”
乔嫂子抓着票据,抬手轻轻摸了摸男人的骨灰坛。
她不应该后悔回来,死后葬回家乡一直是男人的遗愿,她没有做错。
她只怕自己的这个决定,拖累了两个孩子。
姜淳于和林小七没在这多待,和乔嫂子说了话后,约定好过两天再来。
等姜淳于和林小七走后,乔嫂子关上门,将姜淳于给的票据仔细整理了一遍。
布票、粮票、日用品、工业用券,零零散散十几种,就连火柴票、卫生月经带票都有。
乔嫂子仔细叮嘱乔云霞和乔彩霞:“你们记得,我们是跟着你爹在广省渔村讨生活的,千万千万别说漏嘴,说我们去过海外。”
这也是姜淳于千叮咛万嘱咐,让乔嫂子注意的地方。
只要现在京城审查她们没有问题,她们回到家乡,天高皇帝远,没人举报的话,不会有人知道她们娘仨是从国外回来的。
但是自己说漏嘴,那就不一样。
乔云霞和乔彩霞都不是小孩子,平时也是个谨慎的性子。
乔嫂子多叮嘱几遍,两人立刻记下了。
见妈妈把婉婉姐姐给的票据收起,乔彩霞才轻声问:“妈妈,我们以后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其实住在这里也挺好,房子是小洋楼,早中晚都在食堂吃饭,连钱都不用花一分。
洗澡的热水拿暖瓶去食堂旁边的锅炉房提就行,就连暖瓶都是招待所提供。
乔嫂子笑了起来:“哪有这好事,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们就要送你爸爸回老家。你爸临死都惦记着回去,就算再难,我们也要把他送回去,了却他这桩心愿。”
乔彩霞又问:“妈妈,那你会和万叔叔一起生活吗?”
其实她很喜欢万叔叔,和万叔叔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每天有空万叔叔都会教她和妹妹识字读书。
他还会说很多道理,教她们怎么做人做事。
万叔叔说,等回国,他工作稳定下来,还会送她和妹妹上学。
乔云霞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乔嫂子,她不反对妈妈再嫁,如果是万叔叔的话,她肯定能接受。
这段日子来,万叔叔带着弟弟妹妹和她们生活,他们都能看出万叔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乔嫂子在心里轻叹一声,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小孩子少操大人的心,妈心里有数。”
实话说,万先生说的话乔嫂子是有想过的。
万先生是国家特意派人接回来的,是个有本事的人,她自己是个粗人,根本配不上万先生。
哪怕万先生说他不准备结婚,但是万先生才三十多岁,男人四五十岁照样可以结婚生子。
等安定下来,万先生要是想结婚,她们母子可能就会影响万先生的婚事。
万先生是好人,乔嫂子虽然也想抱万先生的大腿求庇佑,但是她不能坑人。
路上姜淳于也和林小七说起乔嫂子一家:“她们这个时候回来真不是明智之举。”
“你有什么想法吗?”
“等两天她这边事情解决了,先送她们娘仨回她男人老家看看,要是老家还行,乔嫂子愿意留下,那就留下。如果不行,你说乔嫂子能不能带着两个孩子也去支援三线?”
“这怎么不行,到时候看你去哪,给她们也弄去,顺便还能照顾着你点。”
三线建设十分缺人,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要的。
但是以林小七的人脉,随便安排几个人,那肯定不是问题,都不用林老出面。
林小七将车停在院门口,示意姜淳于下去开门:“你去开门,我把车停院子里。”
姜淳于下去开门,刚把院门打开,不远处就跑来几个带着红袖章的青年:“你们是什么人,这房子是你们的吗?”
他们老大早就看中了这一片的房子,最近一直在留心。
现在京城房屋居住十分紧张,这边还空了好几套小别墅,怎么能不让人眼红。
林小七坐在车上,连车都没下,等姜淳于把院门打开,他一脚油门把车开进院子里。
那车轱辘,就贴着跑在最前面的青年脚尖碾压过去,差一点,他的一只脚就要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