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的手在阿宁掌心里颤抖,眼泪混着血渍落在两人交握的指间。
“这样的我……你也愿意要?”她声音破碎,像被风刮散的桃花瓣。
他笑了,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他们说圣族血脉高贵。”阿宁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伤痕,动作温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可我肮脏的血肉里,只长得出爱你的骨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玲珑的心脏。
“傻子……你这个傻子……”
她突然扑上来,染血的唇狠狠撞上阿宁的嘴角。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和咸涩的泪,像一场迟来的殉葬。
“跟我走吧。”阿宁抵着她的唇呢喃。
“……去哪?”
“天涯海角。”阿宁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染血的唇角,“去一个没有祖桃、没有献祭的地方。”
“好!”
玲珑笑了,笑得像当年那个偷塞麦芽糖给他的小姑娘。
她知道这是赴死的约定,却答应得甘之如饴。
阿宁解开玲珑脚踝的铁链时,才发现她的皮肤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锁链“哗啦”一声坠地,玲珑的脚踝上,蜿蜒的血痕像一条赤红的蛇,盘踞在她苍白的肌肤上。
“疼吗?”阿宁低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口。
玲珑摇头,却在站起身的瞬间踉跄了一下,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出声。
阿宁知道她在说谎。
他看见她咬破的嘴唇在微光下泛着血光。
阿宁没在说话,只是脱下外衣撕成布条,蹲下身替她裹住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她。
“能走吗?”他抬头看她。
玲珑点头,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脚下一软,差点跪倒。
阿宁一把扶住她,沉默了一瞬,忽然转身蹲下:“上来。”
玲珑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趴上他的背。
阿宁背起她,脚步很稳,像怕颠到他捧在手里的珍宝。
玲珑的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他的耳畔,温热而真实。
地牢的甬道像巨兽的喉管,潮湿腥臭。
她的气息喷在他颈窝,却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阿宁收紧手臂,突然听见前面传来铁靴踏地的声响。
他闪身躲进拐角的刑具室,直到脚步声走远。
玲珑伏在他耳侧,轻声问:“阿宁,你怕吗?”
他摇头,将她抱得更紧:“不怕。”
—
终于冲到地牢出口时,月光混着血腥气涌过来。
地牢外的夜空,繁星如碎钻般散落。
阿宁背着她逃向禁地。
玲珑在背上轻得像张纸,路过桃女阁时,她突然挣扎着要下去,踉跄扑向那棵歪脖子桃树。
当年阿宁埋下桃核的地方。
那棵树已经死了,树干上爬满暗红色的菌斑,像干涸的血泪。
她抱着枯树喃喃自语:“……那三年你经常来这里看我,其实我知道……”
玲珑用手挖开树下泥土,露出了阿宁埋了好几年前的东西。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长乐’。
那是玲珑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阿宁偷偷埋的。
“你真傻……”
玲珑笑了,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走吧。”
阿宁却不敢多做停留,只得催促。
玲珑站起身,把东西小心翼翼收好。
今夜的月光亮得惊人,照得禁地满山桃花像泼开的血。
阿宁拉着她冲进桃林时,玲珑赤着的脚踩过碎枝残叶,每一步都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月光洒在桃林里,粉白的花瓣像一场温柔的雪,铺满了整条小路。
随着他们闯入,桃花疯了似的落。
他们奔跑在漫天飞红里,玲珑的裙摆扫过满地残瓣,如一道仓皇的血痕。
“阿宁……”她喘息着,声音轻得像梦呓,“你看,桃花……真美啊……”
阿宁回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的长发被风吹起,沾着花瓣,嘴角带着笑,仿佛此刻不是逃亡,而是一场私奔。
——仿佛他们真的能逃出去。
——仿佛他们真的有未来。
阿宁的心脏狠狠一缩,握紧了她的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去了……”
可玲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终在一个转弯处,她猛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阿宁一把扶住她,却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玲珑?!”他声音发颤。
玲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我走不动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阿宁的喉咙发紧,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玲珑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
“阿宁……”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指尖轻轻揪住他的衣:“你走吧,别管我了……”
阿宁抱紧她,声音沙哑,“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我带你去看外面的桃花,比这里的更美……”
玲珑在笑,眼泪止不住滚下来。
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温热而粘稠,像是一朵凋零的桃花。
阿宁抱着她,在桃林中狂奔。
夜风呼啸,桃花纷飞,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错,像是最后一支共舞。
只是,向来体弱多病的阿宁,很快也脸色苍白的走不动了。
他停下来,撕下衣角草草裹住她的流血的伤,然后背起她继续跑。
月夜下的桃林像一场梦境。
阿宁背着玲珑在桃花雨中狂奔,破碎的衣袂翻飞如垂死的蝶。
玲珑伏在他背上,手腕的血痕蹭过他颈侧,温热的液体渗进衣领。
“阿宁……”她轻声唤他,“你看。”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漫天飞舞的桃花。
那些花瓣落在她发间、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
阿宁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玲珑伸手接住一片桃花,指尖的血染红了花瓣。
“真好看……”她喃喃道,“像那年河岸的萤火虫。”
阿宁的喉咙发紧。
他知道,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验贞仪式的伤、被剥离的先天之灵、心口溃烂的咒印……
每一样都在吞噬她所剩无几的生命。
但他还是说:“等逃出去,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萤火虫。”
夜风呼啸,桃花纷飞,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仿若在坠落,像两只殉情的蝶。
玲珑把头埋在阿宁脖颈,轻轻闭上了眼睛。
“阿宁……”她呢喃,“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干干净净地……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