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她长时间工作了许久后终于得空去浴室洗澡,水流哗啦间,猛然听见扑通一声巨响。
许栀顿时一愣,谨慎地没有关花洒,裹着浴巾握着洗发水,悄悄拉开一条门缝,踮着脚尖走出,没曾想却在走出卧室后看见殷霁珩四仰八叉摔在客厅地板上,一身正统大周王朝锦袍与现代设施格格不入,而他手里紧攥着青铜镜,正吃痛地直起腰。
结果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僵成了石头。
“这……我……”他的目光从她湿漉漉的头发,移到只裹着浴巾的身子,最后别过头,闭着眼。
许栀赶紧换了衣裳,重新找到殷霁珩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一旁的毛毯上,正包腿打量着四周,似乎心情很好。
一番询问才知道,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拿着铜镜“睹物思人”,结果谁知一不小心就穿过来了。
许栀一时失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告诉他怎么使用这个镜子,也允许他自由来回穿梭于两个时代之间。
只是一开始还很不稳定,有些时候他穿越不过来,有些时候穿越的地点有误,虽然都在许栀周围,但有时他甚至能直接落在小区里,差点把街坊邻居吓到。
“想什么呢?”殷霁珩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工作台前,正皱眉看着那茶盏:“我觉得,这里的金缮,可以用更细的笔。”
许栀怔住了。这个男人,居然已经能指出她的修复瑕疵了。
“你……”她喉头发紧,“就不怕我不回去吗?”
殷霁珩正在替她收拾桌面的手一顿。
“怕,”他声音很轻,又笑得很无奈,“所以我才来找你。”
许栀忽然有些眼眶发热,总觉得殷霁珩像是当年的自己,分明自己的时代还存在许多不得去担起的责任,应付的工作和放不下的身份,却能够为一个人暂时抛却一切,落在她的身边,甘愿只当一个陪衬。
不对,他不是陪衬。
“殷霁珩,”她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永远留在这里呢?”
殷霁珩沉默片刻,抬手在桌上划了划,许栀能够辨出,那是“和离”,他很快开口:“任卿来去。”
许栀眼睛酸涩,翻涌上来的哭意让她说不出话来。
权衡利弊的选择吗?她捏紧了手中工具,低头查修那古董,脑中却已思绪纷飞,全都是关于面前这人的。
在大学毕业之际,走在人生十字路口的那个瞬间,许栀不会想到日后会有人跨越千年来爱她。
自打殷霁珩能够熟练使用镜子了之后,他更频繁地随着许栀往返两个时代了。
许栀专门空了一间屋子给他当卧室,替他装满了一个现代衣橱。从最开始有些显拙的笨手笨脚,到后来的日益熟练,殷霁珩付出了不少努力。
这日早,日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工作室,许栀捏着放大镜,正在修复一件青铜爵。
这件器物出土时已经碎成好几片,但经过她半个月的精心修复,已经恢复了九成原貌
“叮咚——”
门铃响起,许栀头也不抬地按下了手边的开门键。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许大师,”那男人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是我家珍藏的鎏金佛塔,塔顶的宝珠脱落了,想找您……”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工作室角落。
一个身着对襟盘扣白上衣的男人正坐在茶台前,动作娴熟地泡着功夫茶。那人的气质与这个的工作室格格不入,却又奇异的和谐。
“不用管他,”许栀抬头看了眼他,“把东西放在鉴定台上吧。”
殷霁珩抬眸,与男人对视一眼,随即冲客人微微颔首,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茶具。
滚烫的水流冲入紫砂壶,茶香顿时弥漫开来。
客人离开后,许栀长舒一口气,摘下手套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适时递到面前。
“今天也伏案太久了,”殷霁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还要继续修复吗?”
许栀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
“刚才那件佛塔,”殷霁珩在她身旁坐下,“塔顶的宝珠是后配的吧。”
许栀挑眉,扫了一眼那座佛塔,很快笑了笑:“怎么说?”
“你之前写的笔记里有说,千百年前的鎏金工艺会留有安装痕迹,”他指向电脑屏幕上的放大图像,“但你这个,太整齐了,我不记得古代有什么匠人或者工具手那么稳。这像是你笔记里写的那种车床加工的。”
许栀欣赏地点了点头,笑得眼眸发亮:“你还真是过目不忘。”
这几个月她重新回过古董店运营之后,手里积压的单子全都被她一口气完成了,她发觉自己在古代待久了,对于一些过去的工艺也越发熟悉,修复的质量和速度都相较以前高了许多。
逐渐地,她修复师的名声再次远扬,很快就在业内席卷,来找她的人也越来越多。
许栀刚想和殷霁珩说怎么处置这佛塔,突然看见电脑弹出新邮件提示,点开一看,竟是国际拍卖行邀请她鉴定一批即将上拍的官窑并还寄来一个玉镯让她帮忙修复,报酬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人眼花。
“又要接大单吗?”殷霁珩扫了一眼屏幕,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不满。
许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昨天说要带什么回去?”
殷霁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之前的药用完了,得再多带一点回去备用,还有……”
他抬眼看着许栀:“你先前答应给我的书。”
这天夜深,工作室只剩下几台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许栀全神贯注地捏着刻刀,她没注意到,早就回去了的殷霁珩又悄然出现在工作室的角落。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刚从靖王府里带来的夜宵,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那本《西方近现代史》继续阅读。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常态,每当许栀沉浸在工作中,他都如影随形般出现在她周围,有时会带食物,有时只是静静地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