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霁珩眼神骤冷,伸手抹去她面颊血痕,眼中透着寒意。许栀却按住他的手背,轻轻摇头。
“苏安怡,”她平静地捡起纸卷,展开看了看,“你要想逼他早起练字就好好教,那这种破烂习作给我做什么?”
“送客。”殷霁珩一挥手,侍卫立刻架起苏安怡往外拖。
经过许栀身边时,苏安怡突然抓住她衣袖问:“你为什么不为所动?那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在乎!”
“儿子?”她挑眉,“早就不是了。”
等到二人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半时分,许栀悄悄从床上爬起,看着不远处窄塌上深睡的人,她紧张地抿紧了唇,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
青铜镜就挂在他们屏风后,月光透过窗纱,在镜面上投下斑驳的波纹。
她刚要伸手,又警惕地回头看了眼床榻方向。殷霁珩正背对着她,呼吸平稳。今天这场闹剧后,他似乎格外疲惫,睡得比往常沉些。
她咬了咬牙,狠下心,伸手触到镜面的刹那,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时,她已经站在公寓的电脑桌前。电子钟跳过了凌晨三点,正好是大英博物馆工作日的下午。
视频会议接通时,屏幕那端的凯特琳女士正在喝茶。
“许小姐!”她放下很快印花瓷杯,“我们刚收到您发来的修复方案,简直……”
外国人似乎总是能滔滔不绝地夸个不停,许栀心不在焉地应对着,目光却落在工作台角落的日历上。
日历中有她之前用红笔圈出的日期,那日期格外刺眼。而她的机票也躺在抽屉里,电子签证早已获批。
“我们理事会一致同意,想要邀请您担任东亚文物修复中心的客座教授。”凯特琳推过来一份电子合同,“年薪比原定高20%,还有独立实验室。”
许栀的鼠标键落在那文件上久久没有点开。
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而那可是大英博物馆啊……
那可意味着她能接触到大英博物馆珍藏的数千件中国流失文物,但合同期限是三年,需要她常驻在英国三年。
到时候,她也许就无暇顾及大周王朝的事了,和那边的关系估计也得……
“我需要再考虑……”
“当然!”凯特琳善解人意地笑了,“不过您知道的,下周三就是最后期限。”
挂断视频,许栀木讷地收拾着工作台。
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这是有人触碰镜面。许栀慌忙抓起准备好的药品,最后深深看了眼电脑桌面上那个她未打开的合同。
回到古代时,月光西斜。许栀刚在镜前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回来了?”
殷霁珩端坐在茶案前,单衣外只松松披了件墨色外袍。
他手边点了个烛台,微弱跳动的烛火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案上两盏冒着热气的茶。
许栀手一抖,手里药材跌落。
“我……“她嗓子发干,“去取些药材。“
殷霁珩弯腰帮她拾起。
“夜深天凉,”他将茶推到她面前,“喝点茶暖暖身子吧。”
茶是红枣枸杞,补血益气的方子。她例假好像也快到了。许栀小口啜饮着,没想到他连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楚,如果到了现代,定是上得了现代男德榜的。
她下意识地偷瞄起对面人的神色,而殷霁珩却只是专注地斟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不出任何情绪。
“咳、咳咳!”
谁知他竟然一下子偏头咳嗽起来,单薄的中衣随着动作滑落了半边,露出锁骨处一片白亮亮的肌肤。
许栀轻轻皱眉,发觉那上面有层细密的冷汗。
“你着凉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探他额头。
殷霁珩顺势握住她手腕,掌心烫得惊人:“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子薄了点。”
许栀触电般缩回手,扭头看了眼他那个窄塌:“我早就说了,你一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在这小塌子上肯定睡不好,你非要把大床让给我……”
她扭头走向自己的床榻,殷霁珩眼底刚浮起一丝期待,却见她又一转身,对准床榻边的衣柜,伸手抱出一床锦被,严严实实盖在他身上。
“……多谢。”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本来他还以为许栀会愿意让他上塌,他暗自叹息一声,捏紧了那床棉被。
如果许栀要永远离开这个时代了,那他还是希望剩下的时间里能够多和她待在一起。
许栀伸手拿过烛台,轻轻吹灭蜡烛,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床榻。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殷霁珩似乎又咳嗽了几声,但她硬是没转身。
锦被下有东西硌着手肘。许栀摸出来一看,是块温润的白玉镇纸,底下压着张药方——笔迹工整地列了十几味药材,全是治疗水土不服的。
她一下子胸口突然发紧。
英国那地方潮湿阴冷,她没想到连这殷霁珩都有注意。
“睡不着?”殷霁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许栀惊得差点跳起来。这人不知何时蹲在了她榻前,月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优越轮廓,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凤眼,似乎因为有点着凉了,而变得温润如水。
“你!”
“药方忘了给。”他晃了晃另一张纸,趁机又凑近几分,“听说那个西方小国多雨,容易关节疼。”
男人微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垂:“你说这种东西中医还是更管用的,比你们那个时代治标不治本的西医好,所以我就啰嗦了点。”
许栀一把抢过药方,翻身面朝墙壁。
她有些恼怒,耳朵面颊都烧起来了,心跳声大得恐怕连窗外值夜的侍卫都能听见。
身后传来低笑,接着是布料摩挲声。殷霁珩终于回到自己榻上,却故意把被子弄得沙沙响。
“明日拓跋弘送的雪莲该到了。”
“南山的梅花今年开得早。”
“你上次说的那个工作台,我画了图纸让匠人试着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声音越来越轻。许栀在黑暗中睁着眼,突然意识到这些看似无关的话,句句都在戳她心窝。
“殷霁珩。”她突然开口。
“嗯?”
“……没事。”
许栀把脸埋进枕头。她本想问“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又觉得这是明知故问,于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