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打扫战场，胤祚安稳坐着等精细的包扎处理。
他胳膊上的伤虽有伊昌阿紧急处理过，但那粗糙的手法，不过是为了止住血，也为了别因此废了这条胳膊罢了。
这会儿，随行的军医小心解开胤祚左臂的绷带，那绷带渗出明显的血迹，不用说也知道，情况算不得好。
胤祚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紧皱着眉。
他有点不敢去看那伤口，但是，几次扭过头，还是看了过去，到底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怕也没用了，快收拾好，快好起来。
但一看，胤祚就忍不住撇开头去，不敢再看第二眼，那伤口狰狞，皮肉翻卷，撕裂伤可怖，还在渗血。
不用说是在他自个身上，就算是在别人身上，如此触目惊心，他看着也胆寒。
胤祚苦笑一声，好处是，幸亏是大臂外侧，没穿过骨头给他把胳膊削下来。
拿点这话安慰安慰自己，胤祚极力不再去想那伤口。
军医细细检查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伤和外行不同，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和处理过多少伤势，知道什么叫致命。
真吓人就是缺胳膊少腿命悬一线的，呼呼呼……军医偷偷庆幸，幸亏，幸亏不是最坏的结果。
他最开始听到荣亲王负伤，差点吓得昏过去，生怕王爷有了不可逆的伤害，这会儿亲眼看了，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那军医咽了咽口水，小心开口。
“王爷，伤口有点深，奴才必须立刻为您清理。”
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左臂的伤口和布料粘在一处，那些暗红的血，让布料腥臭发硬，粘稠的血让衣裳和血肉黏连。
要是处理，还得把……
胤祚只是想想就打了一个激灵。
但也不能不处理，只得眼一闭心一横，“处理吧。”
他当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可左臂的疼痛做不了假，撕裂后钻心的痛伴随着肌肉在跳动的钝，好像有一把刮骨刀，狠狠的在剃他的肉。
还有，无力感，他胳膊现在，痛的根本动不了。
伴随着那军医的处理，原本有些麻木的痛感，再次被激活。
胤祚咬着牙，上下牙齿撞在一起，紧的好像要咬碎什么。
他一瞬间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心酸的想哭，行军的时候再苦再累他都没哭，打仗的时候再难再痛他也没哭，现在打完了，他却忍不住想哭。
但他眼泪还没掉下，就听到……唔，怕是有人来看他了，胤祚立刻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觉得，众将士有多少战死沙场，还有多少伤的比他还重，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垂泪。
他自个偷偷哭。
但看着来人，胤祚一愣，费扬古一身铁甲，不过有一处很明显的凹陷。
顺着视线望去，费扬古并不在意的解释，“中箭被挡住了，连皮都没破。”
这么匆忙解释一句，他赶忙去看胤祚伤势，盯着那军医问。
“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箭矢和长枪不一样，他这一身重甲和别人的也不一样。
唉，他甲中还另有三十六块钢片，箭矢不破，只不过一身甲衣就有四十多斤重，倒是不好让旁人效仿。
这么多年，军中也是他独一份。不是其他将领品级不够，而是铁甲太重，行动不便。
要不，阿哥穿着类似的甲胄也是好的。
军医口齿清晰，简明扼要，将胤祚情况麻利的解释了。
简而言之，好好修养，没伤了筋骨就是大幸。
费扬古不像那军医般早早放下心来，紧张的扭过头问胤祚，“王爷，您这感觉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呢？胤祚不假思索，就一个字能表明他现在最直观的感受。
“疼！”
胤祚皱着眉，没别的，就是疼。
费扬古一下子愣住，疼……对，瞧他这脑子，不就是疼吗，除了疼，他……费扬古怔愣后才反应过来，他戎马半生，还犯这个糊涂。
他年轻的时候也怕疼，疼啊，都怕疼，到今天不过是习惯了，阿哥自然怕疼啊。
看着胤祚狼狈模样，费扬古眼眶一热，差点当着众人的面落下泪来。
阿哥金尊玉贵……费扬古瞧见胤祚身旁东瞅西瞅的孙子，一步向前。
伊昌阿被他狠狠朝着脑袋拍了一下，“怎么照顾阿哥的。”
阿哥伤成这样，他吊儿郎当的，倒是把自己护的比谁都好，还记不记得他是阿哥的护卫！
要他干什么吃的！
伊昌阿被这么一拍，有头盔护着倒是不疼，但不敢反驳，垂着头乖乖听训。
胤祚为他说话，“舅爷，不关他的事，战场刀剑无眼，那女将勇猛，我和她相斗，伊昌阿自然不好插手。”
伊昌阿也挺猛的了，给他护着后背，杀敌也不少，可一点没划水，也没惜命不敢打。
但这小子……胤祚瞄了一眼看着畏畏缩缩听话的不得了的伊昌阿，这小子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真没受什么伤。
他带的还是遮面盔，这种盔甲，整个面部都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视野可能受限，应用很少，大多在阅兵的时候，或者少数地位很高的军官才用，不过胤祚给他也备了一套，毕竟，这是未来妹夫，还是要靠脸吃饭的。
总不能给他妹妹配个破了相的驸马。
他自个也是遮面盔，但这种沉重不透气，还遮蔽视野的东西，并不方便，他和阿努可敦相斗时，就将护面提早推上去了，要不太碍事。
这会儿，胤祚有点想推下来了……
伊昌阿立刻小声附和，“是啊是啊，玛法，我……”
费扬古狠狠瞪他一眼，撂下一句，“等回去再收拾你。”
伊昌阿瞬间没劲儿了，蔫哒哒的缩到胤祚身后。
几人这么说了几句，看胤祚没什么心情，费扬古就不再多说话，他沉默着，嘱咐亲卫和军医。
“照顾好阿哥。”
“让人快去给阿哥准备些好克化的，用上点垫垫肚子。”
耗了不少气力，吃点热乎的。
伊昌阿这会儿知道机灵的不招惹他玛法了，真是老虎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这个猫不敢跳，赶快说，“小南子去了，炖肉给阿哥补身子。”
费扬古又关心了胤祚几句，才快步离开，善后工作也很忙，都等着他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