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阵阵,裹挟着毒瘴散去的腥臭,在“盛远号”的甲板上肆虐。
周元那肥硕的身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船舷,一把抓住直升机吊下来的绳索,动作与他的体型毫不相称。
直升机驾驶员明显一愣,随即通讯器中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周队!你超重了!超重了!飞机在下坠!”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瞬间变得粗重而吃力,整个机身猛地向下一沉!
周元提着绳索,整个身子像是挂了一块千斤巨石,让那架军用直升机都在空中剧烈摇晃。
他那张胖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尴尬,平日里油腻随和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这下糗大了!
“咳咳,那个……意外!”
周元清了清嗓子,对着通讯器干咳两声,试图挽回颜面。
驾驶员在空中盘旋几圈,最终无奈放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领导被“甩”回甲板上。
“这么不给胖哥面子。”
周元嘟囔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边对着通讯器呼叫边掏出一块老婆饼塞进嘴里:“梁啸渊,让你的队员开艘能载重两吨的冲锋艇来接我!”
“记住,是两吨!”
通讯器那头传来梁啸渊憋不住的闷笑,和几声压抑的咳嗽:“收到,胖子!保证是艘‘航母’!”
林强此刻已将劫后余生的船长安置妥当,他看着周元那副“赖在”甲板上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走到一名队员面前,将一个沾着血污的便携式冷藏箱和微型记录仪塞进对方怀里,动作沉重而决绝。
“张继良的耳朵在里面。”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仿佛砂纸摩擦,“还有过程录像,足够结案了。”
队员接过东西,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工,你做得漂亮。”
“这次任务,你居首功。”
林强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他此刻只想立刻回到南平,回到吴悦萱身边。
那刀头舔血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他正准备转身,周元那标志性的、带着油腻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嘿,兄弟,别急着走啊!”
林强心中一沉,缓缓转身。
周元已经走到他身旁,那张胖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但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他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从兜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慢悠悠地剥开,露出一块金黄的老婆饼。
“嘿,兄弟,尝尝?”
“还是那个味儿,就是今天出门急,没赶上刚出炉的。”
那熟悉的油纸包,那独特的香气,瞬间和林强记忆深处某个深夜酒馆的画面重合。
林强瞳孔骤然一缩!
那张人畜无害的酒馆老板的脸,与眼前这个油滑又深不可测的胖子瞬间重合!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神中的疲惫被一丝冰冷的警惕取代,声音压得极低:“胖哥……是你?”
周元嘿嘿一笑,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算是默认了。
“看来我这‘第七灶’的伪装也不算太成功嘛。”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真诚起来,“兄弟,既然都是自己人了,那胖哥我……”
“确实有个天大的难事,想请你帮个忙。”
“任务已经完成。”
林强语气生硬,带着疏离,“我只想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邕城还有项目等着我,我只想回去画图纸,挣干净钱。”
周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兄弟,我不是强人所难。”
“只是,这个忙,非你不可。”
他从战术背心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的照片。
照片很旧,边缘磨损。
“我有个侄子,前阵子说来东南亚闯荡,结果失联了。”
周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后来我查到,他被骗进了电诈园区。”
他将照片递给林强。
林强接过,随意地扫了一眼,脸上却瞬间僵住。
照片上的内容,令人发指。
一个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被吊在木架上,鞭痕交错,血肉模糊。有人被关在水牢里,身体浮肿,双眼空洞。
还有一些女性,漂亮的眼神麻木,沦为玩物;不漂亮的,则被逼着对着镜头哭喊,威胁家人打钱。
林强的呼吸陡然粗重,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最后几张照片上。
那是几具被解剖开的残缺尸体。
胸腔被粗暴地豁开,内脏不翼而飞。
“嘎腰子”!
“咔!”林强手中的照片被捏得变了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杀意,如同沉睡的火山,猛然从他灵魂深处喷发!
那股虚弱,仿佛被这滔天怒火瞬间焚烧殆尽!
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皮肤之下,一缕缕本已枯竭的青色光焰,竟被这股极致的愤怒重新点燃,疯狂流窜,仿佛有神龙在他体内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股暴戾的气息,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回去?
吴悦萱温柔的笑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可瞬间就被照片上那些绝望空洞的眼神撕得粉碎!
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回去,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份他渴望的平静,将沾满同胞的血与泪!
周元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劝说一句。
他知道,这把火,已经点着了。
“这个电诈园区,离这里不远。”
周元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而且,这个园区,似乎和之前那个面具人背后的组织,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强猛地抬起头,双目中血丝密布,那狂暴的青色光焰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好。”
“这个忙,我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