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中心,往往异常平静。
“明玥观察哨”的办公室里,死寂得能听见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
三家国内最具影响力的财经媒体,如同三柄淬毒的利刃,在同一时间精准地刺向了他们的心脏。
屏幕上,“非理性情绪放大器”这个刺眼的标签,被加粗、标红,如同烙铁般印在每一个团队成员的视网膜上。
紧接着,是精心剪辑的视频。
两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在镜头前崩溃,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们为什么要吃人血馒头?我先生已经走了,你们还要拿他的死去博取流量,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话音未落,社交媒体的浪潮已然滔天而起。
“苏明玥道歉”的词条,以病毒般的速度攀升至热搜榜首,下面是数以万计的愤怒评论和谩骂。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们从揭示真相的英雄,变成了消费死者的恶棍。
“舟哥,查到了!”小舟的助手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小舟一把推开他,亲自坐到电脑前。
屏幕上,原始通话记录与当初签署的电子保密协议并列显示。
其中一名在镜头前哭得最惨烈的“家属”,其提供的身份信息,在民政系统里查无此人。
更关键的是,小舟连夜攻破了对方的访问日志,那个接受采访时显示的Ip定位,经过层层伪装,最终的物理地址指向了京郊一家名为“风语者”的公关公司内网服务器。
“伪造身份,异地采访,专业的公关公司……”小舟的指节捏得发白,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明玥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汇总来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的是被激怒的、近乎残忍的战意。
“他们要打悲情牌?”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低温又降了几度,“那就看看,谁更懂什么叫‘真哭’。”
她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资深媒体人谭疏影的电话,语速极快,不带一丝犹豫:“疏影姐,我要启动一个紧急公益项目,《听见沉默》。”
电话那头的谭疏影只停顿了一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好,我马上协调频道资源。什么形式?”
“声音。”苏明玥斩钉截铁,“不拍脸,不露名,不设提纲。我们只要最原始的声音。我们不是来消费痛苦的,是来归还那些沉默者,被夺走的话语权。”
策划会紧急召开。
整个团队的颓丧被苏明玥的雷厉风行一扫而空。
她邀请了音频处理专家小陆加入,负责后期的声纹净化和技术支持。
小陆是个技术宅,话不多,但一双手在调音台上仿佛能创造奇迹。
在测试一段背景音时,他皱起了眉。
“玥姐,这段呼吸音有点奇怪。”他将一段音频导入频谱分析仪,指着屏幕上一条极不显眼的波动曲线,“频率太低了,人耳几乎无法察觉,但它很有规律。”
他戴上耳机,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滤波、降噪、放大……一连串复杂操作后,一段微弱的、类似脉冲的节奏声被剥离了出来。
滴…滴滴…滴……
“摩斯电码?”小舟凑了过来。
“不完全是,但节奏很像。”小陆眼神凝重,“我之前处理过一个军工项目的音频,里面有一种内部通讯协议,代号‘潮汐’,它的校验码频率……和这个高度吻合。”
苏明玥的心猛地一沉。
潮汐协议。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用于极端情况下的信息传递方式。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厉氏集团顶层。
厉知行正召开一场闭门会议。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播放着《听见沉默》刚刚发布的极简预告片——只有黑色的背景和一行白字:“这一次,我们只想听。”
“她想当救世主?”厉知行靠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冷淡,“那就让她亲手打开地狱之门。”
他看向下手坐着的公关总监:“让‘哭灵组’加码演出。找最会哭的,重点渲染‘女儿跪求妈妈别跳楼’的桥段。既然她要听声音,我们就给她最撕心裂肺的声音。”
指令被迅速下达。
一场更大规模、更具煽动性的舆论表演,已经箭在弦上。
《听见沉默》的首期录制现场,气氛压抑。
七位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的匿名家属坐在隔音间里,无人知晓彼此的身份。
录制开始。
有人刚一开口就哽咽到无法成句,只有压抑的抽泣;有人用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逐字逐句地念出丈夫留下的遗书;还有人,则像被设定了程序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我们相信政府,政府也有难处……”
苏明玥戴着监听耳机,在主控室里闭上了眼。
在启动“金手指”的瞬间,她脑海中的世界不再是声音,而是一片由情绪构成的波形图。
真实的悲痛,是混乱的、剧烈的、带有无数毛刺和波峰的怒涛。
然而,在七道声波中,有三道显得格格不入。
它们的波形图虽然也有起伏,但整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一致性平直,缺乏真实创伤后应激反应所特有的、无法预测的峰值波动。
就像是……被精心“表演”出来的悲伤。
她悄无声息地在那三段录音上做了标记,录制结束后,直接交给了小陆:“深度分析这三段,尤其是喉部肌肉的振动频率。”
结果在半小时后出炉,令人震惊。
“玥姐,这三个人……是同一个人。”小陆的脸色比之前发现摩斯节奏时还要难看,“声线经过了专业级的变声器处理,但底层的喉部振动频率模型,完全一致。是顶级的声音演员。”
就在此时,小陆的另一台电脑发出一声轻响。
他对那段神秘脉冲的逆向破解,有了结果。
那段混在呼吸音里的、仅有0.3秒的钢琴键延迟音,其实是一种更隐蔽的编码逻辑。
“每三次停顿代表一个字母,”小陆喃喃自语,手指在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下,“t…I…d…E…7。”
tIdE7。
苏明玥看着这个代号,再看看那份声纹分析报告,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在她脑中豁然贯通。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伪造录音的全部技术证据打包,加密发送给了颜微。
颜微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第二天一早,她不仅代表“明玥观察哨”以“虚构受害者身份误导公众、侵害名誉权”为由,对那三家媒体及背后的公关公司提起了民事诉讼,更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向最高法提交了一份长达三十页的立法建议书——《关于设立“情感剥削罪”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并附上了近年来发生的十一起类似案例作为佐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诉讼或许可以被资本压下,但立法建议书却像一枚深水炸弹,直接炸向了整个新闻和公关行业的灰色地带。
部分参与报道的媒体内部开始出现恐慌和动摇。
当天深夜,小舟收到了一个加密邮件,发件人是那家财经媒体的一位年轻记者。
“我们也不想的……是上面的指令。”邮件内容很短,“他们要求我们写稿时,必须把所有自杀者都定义为‘扛不住压力的脆弱小市民’,绝不能和任何其他因素挂钩。这是……原则。”
最后一场录制,也是收尾工作。
团队正在整理收到的海量匿名投稿。
突然,小舟打开了一封特殊的语音邮件。
没有成年人的哭诉,只有一个稚嫩的、带着奶气的声音,轻轻地说:“爸爸,今天我画了第十一条船。你说过,等我画满一整页的船,就带我去海边。所以我每天画一艘,等你回来接我。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整个办公室,瞬间静默。连服务器的嗡鸣声似乎都消失了。
苏明玥的眼眶猛地一热。
她反复回放着这段名为“朵朵”的语音,在金手指触发的刹那,她捕捉到了藏在女孩声音背后,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背景音——一段不成调的哼唱。
那旋律……她猛然站起,冲到资料柜前,翻出了一本从逝者遗物中找到的、发黄的笔记本。
在那本记录着无数家庭开销和烦恼的本子里,有一页,潦草地记下了一段简谱,旁边标注着:教给朵朵的童年童谣。
旋律,完全吻合。
在这一刻,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