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是什么?官兵吗?”树林阴影间,一位大汉拉着牛好奇看着,远处,是一列列整齐划一的士兵在行走。
旁边一位妇人见状立马将他往远处拉,
“对啦,快离远些,别靠太近了。”
“他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你不知道?昨个夜里好多人都在说,泗州有人造反了,皇上派兵去打。”
“造反?胆子也太大了...”
“就是咯,咱这种人哪能打得过官府,死路一条的。”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耳中,萧合骑着马往声音的源头看去,与那对夫妇对上了眼,见他察觉,他们又急急忙忙往反方向离开。
“在看什么?”高杰放慢速度靠近他,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没...”
马匹嘶嘶声以及兵甲碰撞声在这幽径上格外刺耳,静谧下,是道毒蛇般阴冷的视线,萧合惶然低下了头。
“所以...是皇上让你来的?”
“是...”
“...奇怪了...”高杰偏首探究地看向他,“不过是地方小小的民变,让我去便罢了,还让你也同我一道...”
“这是...”
“啊,”高杰直接将他的话打断,“我听闻,是户部的徐大人怀疑淮南道的节度使有割据藩镇之心。”
“所以...皇上便下令让神策军去镇压,只是...为何还让你来呢?”
他忽地倾身凑近了萧合耳畔,语气森然,“莫不是,皇上想换下我,要抬举你吧?”
“绝无此事!”
“是...是因为...”指节发白地绞紧缰绳,萧合声若蚊蚋,“是有人在皇上跟前说您不是,故,便让小的来...”监视您...
“噢,什么人?”
“不,不知...”
“当真?”
抬眼蓦然撞进一双鹰隼般攫取猎物的眼,心头一跳,胯下马匹忽地嘶吼一声,萧合整个人被掀翻到了地上。
“小心点,这可没有马车。”高杰居高临下看着,随后拉过缰绳往前走去。
在他转过身后,那双担心惧怕的眼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萧合看着,站起身来重新翻身上马。
有去无回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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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大人说了,只要投降就肯还田我们,那...现在投降勿就好了?”
“放倷个屁!!你哪亨晓得真的会还??”
“勿然呢?!”有人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再抵抗下去大家都得死个,我屋里老老小小的咋办,倷讲讲看!”
“贪生怕死个货色,一世都做勿成大事!”
在传来朝廷派了大军南下镇压起义后,江淮山的伎俩便起了效果,起义军内开始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投降,一派则主张继续反抗。
主张投降的多是年纪较大成家立业的,而反抗的则大部分是毛头小子。
“他们都说了,再抵抗下去,横竖横是个死!伲哪打得过官府?!”
“官府派来一万精兵啊!伲连一千人都凑勿出,拿啥去挡?!”
另一派人也拍案而起,“但前两趟攻击都挡牢了,再讲还有两个人质嘞!”
他吼道,
“这就是本钱啊!现在放弃,前头个血勿就是白流吗?!”
“真当投降就会还田?骗你个赤佬的!”
“一投降马上锁伲去吃牢饭!!”
这话一落,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过了大概一刻钟,渐渐传出了道压抑的哭声,
“那你讲...咋办?难道真个要一直死扛下去?”
“若他们横竖勿肯还田,伲当真要…一世…打杀下去啊...”
哭声渐渐清晰了些,带着压抑的情绪,和他的不解,
“我不过是想讨还自家个物...为啥,会那么难呢...”
“...”
对啊...为何会那么难呢...
人群中,郑午背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起义那日,爹被人打晕后便一直陷入昏迷,村里的赤脚大夫看了,说是打到了头,哪怕外伤痊愈了,也不确定能什么时候醒过来。
很想...报复回去...
可,他又有什么能耐呢...
...
“大人,大人!”
感觉到有人在晃她,赵鹿吟故作迷茫地睁开眼,发现她面前蹲着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
她将目光移向门外,发觉看门的守卫早已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
“大人,吾来救你们出去。”
听到声响,另外两个也被吵醒了,江南月率先反应过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急道,
“你是爹...”但刚出口又急忙捂住了嘴。
“爹?”
赵鹿吟朝她小幅摇了摇头,随后对着那位男子笑道,“你是...谁派来的?”
听到这话,他为难地避开了视线,声音越说越小,“吾...吾就是,这起义军的人...”
赵鹿吟“噢”了一声,
“所以...是背叛了他们?”
他沉默了,转而站起身来避开了回答,“快点跟牢吾!吾晓得条野路,趁天黑摸出去。”
小心地踏出门,江南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颤声道,“他们...死了?”
“没有,只是吃药昏迷脱哉!快走吧,等会药效过了转醒过来就麻烦...”
赵鹿吟垂眸瞥了眼便淡定地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
醒是不会醒的,看样子,似乎都快睡过去了...
司景洲也顺着目光看了眼,随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霖风呢?还有一个人。”
因着霖风会武,被抓来后他一直都跟他们分开来关。
“他就在前面,快跟我走吧!”
绕过几间屋子后,如他所言,霖风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们了,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忧心他们这边的情况,看起来...很是憔悴。
“公子...您还好吧?”
这几日,他一直尝试着逃离,他是公子近身侍卫,对一些药会培养抗性,想过对方下迷药蒙汗药,就是没想过,对方会下泻药...
还是...牛用的那种...
“我没事...”但你似乎有事...
看了眼裴纪的背影,最终,司景洲还是跟了上去,“先走吧...”
那男子说得不错,确实有条隐蔽的小路,看起来,应该只有他们村的人才知晓,不然江淮山早便攻了上来了。
“江大人开了什么条件?”
树林穿梭间,脚踩着略微有些潮湿的泥土,赵鹿吟一边走一边跟他搭话。
“...能免罪过,还能把田还回来...吾屋里六张嘴...没这田,活不下去...”
赵鹿吟笑了,“有没有想过,这田能还你,便也能再占回去?”
“...”他沉默了会,
“那能...怎么办呢...”
“好端端的为何要您的田?”
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向了正说话的江南月,她眨了眨眼,
“都...看着我做什么?”
“无事...”赵鹿吟继续往前走,“江大人将你保护得很好。”就是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
“江...大人?”
那男子瞪大眼。
“她是江大人的女儿。”
赵鹿吟停下脚步,看了眼周围茂密的树林,“可惜了,现在已经在村外了。”
话音刚落,好几个士兵忽然出现一把将那男子摁倒在地,
随后一道人影冲上前来抱住了江南月,“小姐...”柳絮哭道,“您吓死我了...”
“呜呜呜呜柳絮,我错了...”
两个人抱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般感人的场景...赵鹿吟看向了司景洲,
“要不我们也抱一下?”
“这不...”但话到嘴边,他又忽地改口,“等回去...吧...”
赵鹿吟闻言挑眉道,
“你不应该说...这不合规矩吗?”
“司大人这规矩变得也太快了。”
“那...”她凑近了些,低声道,“既然都能回去抱了,那再变一下?”
“...现在抱如何?”
“...”司景洲后退了几步,眼神有些躲闪,
“...这不合规矩。”
“那好吧...”赵鹿吟一脸可惜,“那亲...”
“裴纪!”
唇被捂住堵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可即便如此,周围人还是都看了过来。
“亲?什么亲?”江南月顶着泪痕道。
昏暗下,司景洲拽住了她的手求饶似的看向她,想了想,赵鹿吟拿开了他的手,“我是说,得亲自感谢一下这位大哥。”
“不过...你们为何压着他?”
明艳的火光由远及近,照亮了他们这一群人。
”裴大人。”
山下,江淮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