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车的银铃在千幻峰的飞檐下晃出一串碎响时,慕星黎的靴底刚沾到青石板。
她仰头望了眼峰顶那座飞檐翘角的议事堂,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得轻响,像极了前世她跪在堂前受罚时,那些冷言冷语里夹杂的讥诮。
但这一次,她抬手推开雕花木门时,掌心的温度烫得门环发颤——门内点着三盏琉璃灯,暖黄的光漫过云阡润垂落的发梢,沈初序正低头调试案上的青铜鼎,鼎身浮起的金纹像活了般游走,而月明洲正将一卷泛黄的羊皮卷摊在地图旁,指节抵着某处墨迹。
\"都到了。\"黎玄澈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他的狐尾收在广袖里,却仍有几缕银毛从袖口逸出,扫过慕星黎的手背,像在无声安抚。
慕星黎走到案前,指尖压在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封灵阵\"三个字。
昨夜灵泉瓶发烫时,她在泉底看见的幻象又浮上来——黑色雾气漫过千幻峰,封灵阵的光纹如残烛般明灭,而慕华安站在雾里,腰间青铜环泛着妖异的青芒。
她攥了攥储物袋里的那张地图,纸角已被她捏出折痕:\"他们要破的不只是阵,是千幻的根基。\"
云阡润的指尖亮起幽蓝的灵光,沿着地图上的山脉走势滑动。
她发间的青玉簪随动作轻晃,那是慕星黎前日送的生辰礼:\"我按宗门禁地分布图重新排了困仙阵和锁魂网,主峰三重结界,侧峰补了引雷阵——但封灵阵本身太古老,需要至少两个人同时镇守。\"她忽然顿住,抬眼时眼底有层薄霜,\"昨日我去阵眼看过,石砖缝隙里有新的刻痕,像是用傀儡爪挠的。\"
沈初序的青铜鼎\"嗡\"地一响,他屈指弹了弹鼎身,三枚菱形玉符从鼎口飞出,悬浮在众人眼前。
玉符表面流转着金红两色灵光,是他新炼的\"破妄符\":\"前日在藏书阁翻到古卷,说邪修怕金焰。
我加了赤焰石和离火晶,每张符能烧穿三层玄铁。\"他抬头时,眉峰微挑,\"但数量不够——需要三日,我能再炼二十张。\"
月明洲的羊皮卷\"唰\"地展开半寸,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
他的傀儡师手札总带着股松烟墨的味道,此刻混着沈初序鼎中飘出的焦香,有点呛人:\"天机阁这次带了百具机关兽,分三批埋伏在千幻峰南坡。\"他指尖点在地图边缘的小林子,\"最麻烦的是他们的'迷魂幡',能让中幡者把同伴认作敌人。\"说到这里,他喉结动了动,\"我...从前帮他们试过幡,解法是用清水泼面,或者...\"他突然住口,耳尖泛红。
\"或者什么?\"慕星黎直觉这是关键。
月明洲的傀儡师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道淡白的疤痕:\"或者用血脉。\"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幡阵认主,若施幡者的血滴在幡上...幡就乱了。\"
案前的烛火突然跳了跳,火星子溅在地图边缘,慕星黎眼疾手快地拍灭,指尖却被烫得一缩。
黎玄澈的狐尾立刻卷上来,毛绒绒的触感裹住她发红的指节,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雪松香:\"星黎。\"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你在想什么?\"
她望着烛火在黎玄澈眼底的倒影,想起前世他为她挡剑时,也是这样的眼神——那时他的狐尾还没长全,血顺着尾尖滴在她脚边,开出大朵大朵的红梅。
而此刻,他的狐毛暖得像春日的阳光,她忽然就笑了:\"我在想,前世我总觉得自己是颗棋子。\"她松开黎玄澈的狐尾,指尖抚过地图上的封灵阵,\"现在才知道,原来执棋的人...也可以是我。\"
云阡润的青玉簪突然\"咔\"地轻响,她抬头望向窗外:\"月上中天了。\"
沈初序的青铜鼎又飞出三枚符,他伸手接住时,腕间的银铃轻颤:\"明日卯时前,我能再炼十张。\"
月明洲将羊皮卷仔细收好,动作像在收自己的命:\"后日寅时,天机阁的人会从南坡摸上来。\"
黎玄澈始终没说话,只是垂眸望着慕星黎。
她的发梢被烛火映得泛红,像团烧得正旺的火,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缩在宗门外的雪地里,睫毛上沾着冰碴,却咬着牙不肯哭。
如今她站在这里,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锋芒,他喉间发紧,轻声道:\"星黎,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像颗滚烫的石子,沉入慕星黎心湖。
她望着黎玄澈眼中的光,突然觉得胸腔里涨得厉害——前世她被慕华安推下悬崖时,他也是这样望着她,说\"我来接你了\";前世她被邪修围杀时,他也是这样望着她,说\"我带你回家\"。
此刻他说\"你做得很好\",她忽然就有了底气,像小时候攥着他给的糖葫芦,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怕。
\"师尊。\"她转身朝他笑,\"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去灵泉谷看桃花吧?
你说过那里的桃花开得像火烧云。\"
黎玄澈的狐尾突然全部展开,银白的毛在烛火下泛着柔光,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好。\"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沈初序的青铜鼎\"当啷\"坠地,他猛地抬头,瞳孔缩成针尖:\"结界...有波动。\"
云阡润的指尖瞬间聚起灵光,她快步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是脚步声!\"
黎玄澈的狐毛\"刷\"地炸起,他抬手在屋内布下三重禁制,转身时眼底的温柔全成了冷刃:\"多少人?\"
\"至少五个。\"月明洲已经召出傀儡,三具木傀儡从他袖中跃出,守在门后,\"气息...带着腐味,是邪修。\"
慕星黎摸向腰间的玄螭剑,剑鞘里的剑鸣像闷雷。
她望着黎玄澈,他的九尾在身后翻涌如浪,却仍分出一缕狐毛缠上她的手腕——那是他独有的安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稳得像山岩:\"沈兄带云姑娘从密道出,我和师尊断后。\"
\"不行。\"黎玄澈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跟我一起。\"
\"师尊。\"慕星黎握住他的狐尾,掌心能感觉到他尾骨处的震颤,\"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像夜鬼在叩门。
沈初序已经背起青铜鼎,云阡润扯了扯慕星黎的衣袖:\"小师妹,密道在案下。\"
慕星黎望着众人紧绷的脸,忽然笑了:\"别怕。\"她抽出玄螭剑,剑光映得满室生辉,\"这一次,我们不会输。\"
门外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接着是\"咚咚\"的砸门声。
\"开门!\"粗哑的男声带着邪修特有的嘶鸣,\"交出慕星黎,饶你们不死!\"
黎玄澈的狐尾猛地扫向门口,木门\"轰\"地碎裂。
月光从破门处涌进来,照见五个黑影立在台阶上,他们腰间挂着滴血的铜铃,衣襟上绣着血色的\"天\"字——正是天机阁的标记。
最前面的邪修举起手中的黑幡,幡面展开时,慕星黎后颈的红痕突然发烫。
她望着那幡上扭曲的人脸,突然想起月明洲说的\"血脉解法\"。
她摸向腰间的储物袋,那里有她前日取的慕华安的血——那是她在演武场时,用玄螭剑划破他掌心留下的。
\"师尊。\"她转头看向黎玄澈,眼中有火焰在烧,\"看好了,这一次,我来执棋。\"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像是潮水漫过台阶。
众人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