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竖爷用叹气声打破了沉默。三恒也跟着回过神来,他狠命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自责地说道:“刚才仔细看下那绳子就好了!怎么就没注意到那绳子快断了?”竖爷摸了摸三恒的脑袋,轻声说道:“也不要自责了,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怎么过到对岸的沙漠上,绳子断了,刚刚的方法已经行不通,最糟糕的是这里到岸上起码有五六丈远。”三恒这才注意到竖爷手上那根绳子已经不足五丈长了,他这回机灵了起来,立即说道:“我们可以扯下身上的布条做成绳子啊。”竖爷摇了摇头,叹气道:“现在已经不是绳子的问题了。我问你,你能跳多远?”三恒回道:“我立定跳远可以跳一两丈,踩你身上助跑用尽全力的话,跳个三四丈应该没问题吧。”竖爷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这里到岸边有五六丈远,你要跳两次才能跳到岸上,用刚才那方法已经跳不过去了。”三恒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毫无对策,只能睁大眼睛盯着竖爷,看他有什么办法。竖爷想了一会,对三恒说道:“三恒,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回去后要好好照顾你舅母,还有表弟妹们。”三恒嘴上很自然地回了一声“嗯”,心中猛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立即问道:“竖爷,你突然说这种话干嘛?”竖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岔开话题道:“我有一个计划。这次我用力向前爬跳过去,你快速跳到我身上,然后马上助跑冲刺,从我的脑袋上起跳,用劲全力向岸边跳去,如果能触到岸边的话,就迅速爬上去。”三恒略显兴奋地回道:“好啊!竖爷。那我们还是扯些布条,做个长点的绳子,还是像刚才一样,系在我俩身上,我一上岸,立马拉你上去。”竖爷笑道:“衣服就不扯了,等下光着身体回去,让人看笑话。你拿着这截绳子,一到岸上就甩给我,拉我上去。”说完便把手上那截断绳给了三恒。三恒觉得这样也行。于是两人又休息了一会,等精力充足点,便开始按照计划行动。竖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到草甸的边缘,身体前倾,用力向前跳去。竖爷向前跳了一丈左右远,整个人便落到沼泥上。他的身体是向下爬在泥沼上,除了双脚没入泥中,其它身体部位都还平铺在泥上。三恒立即铆足劲向竖爷的身上跳去,落在了竖爷的大腿部位,接着迅速向前冲刺,从竖爷的头部,用尽所有的力气起跳,向岸边飞去。一刹那的时间后,三恒开始急速坠落。他伸直双臂,身体尽力向前倾,落下来时整个前臂都已经够着岸边的沙地。三恒正要匍匐上岸,下身却打起了滑,他赶紧松掉握住绳子的右手,双手戳进沙中用力爬了上去。上岸后,三恒立即转身要给竖爷扔绳子,却见竖爷整个身体都已经没入了泥潭,只有一只手还伸在泥潭外面。他立即捡起地上的绳子,把绳子的一端扔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连那只手也不见了。三恒一下子愣住了,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胸腹内突然间产生的心绞痛让他躺在地上打起了滚,眼泪跟着止不住地流了出来,脑袋也嗡嗡作响,一个可怕的意识在他心头升起:“竖爷死了!”这个意识让他心绞痛得更加厉害。他觉得完蛋了,一切都完了,竖爷死了,自己也要死了,他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打滚。突然,竖爷的声音响了起来:“三恒,你咋了,没事吧?”起初,三恒疼痛得迷迷糊糊,以为是出现了幻觉,紧接着更大的声音响了起来:“三恒,你咋了?”三恒这才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他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只见竖爷正站在泥潭中,向岸边慢慢地挪过来,那泥潭才没到他的胸部。竖爷还活着,三恒那心绞痛的感觉瞬间缓和了些,他快速地站起身,又哭又笑地对着竖爷喊道:“竖爷你还没死?!太好了!”接着又紧张地喊道:“竖爷,你赶紧抓住前面的绳子!我拉你快点上来。”竖爷闻言抓起了面前的绳子,缘绳快速向岸上走去。泥沼愈靠近岸边愈浅,三恒却不敢大意,他双手始终死死地拉住绳子,双眼也紧紧地盯住绳子,直到竖爷上了岸,才松开绳子。
经过这么一折腾,竖爷和三恒两人都已筋疲力尽,他们并排地躺在沙地上,话都懒得说。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斜挂在清澈干净的不见一丝云雾的天空中。休息了一会后,三恒心口的疼痛消失了,他先开口说道:“竖爷,你这老家伙,让你搞个长点的绳子,不就啥事都没有,非要搞得这么惊险刺激,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竖爷苦笑道:“你以为我喜欢搞惊险的事啊,刚才距离岸边太宽了,要是两个人栓在一起,稍有不慎,我们两人都得死里边,死一个总比都死了好。”三恒这才反应过来,竖爷原来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不禁鼻子一阵酸楚,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工夫后,两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一起坐起来,向沼泽看去。沼泽近处已经没有人了,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一些渺小的人影,那些人影有些静止在那儿,有些向前跳去,偶尔还会有人影消失在泥沼中。“呜…呜…呜…呜…”三恒突然捂着脸大声哭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些消失在泥沼中的同伴,以及还困在草泽中不知状况的队友们,还有刚刚与竖爷的生死离别,伤心与后怕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终于化为哭泣,喷薄而出。竖爷轻轻抚摸着三恒的脑袋,并没有说啥,他的心里也在后怕。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这种绝境险地也是第一次经历。如此又过了一会,竖爷突然笑了起来,三恒一脸茫然的地看着竖爷,眼角的泪水还在缓缓地流着。竖爷站起身,对三恒说道:“臭小子,我们走吧,赶紧找到队伍,叫人过来帮忙。”三恒用衣角抹干了眼泪,站了起来,跟着竖爷踩着沙子,向前走去。两人是在一个沙丘的下面,沙丘有点坡度,脚也容易陷到沙子里,走起来还是有点费事,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了丘顶。站在丘顶,向前面望去,并不见废墟的影子,甚至一块裸露的石头都没有见着,只有茫茫黄沙磊成的起伏不平的沙丘。“是不是被沙丘挡住了?但是沙丘都比较低矮,那片废墟在一座岗山,不太可能被挡住啊,除非废墟在很远的地方,”竖爷心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刚刚走过的草地和泥潭加起来路程应该也有十多里地了。”“竖爷,这里好像不是我们来的地方啊?”三恒见状焦急地说道。“我们往前面走走看,应该在前面吧。”竖爷不太确定地回道。
沙丘上很不好走,加上烈日当空,走了五六里路,两人已经大汗淋漓,有点乏力了。然而前面依然是一个一个亮得像镜子一样的沙丘。三恒在一个沙丘顶上停了下来,有点害怕地向前面的竖爷喊道:“竖爷,等一下!我们会不会走错方向了啊?走了这么远,啥也没看着啊。”竖爷闻言也停了下来,他向四周看了下,后方远处的泥潭清晰可见。“其实并没有走太远。”他心想。 “我们再往前走个五六里路吧,如果还是没啥发现,我们再换个方向看看。这沙漠茫茫一片,很容易迷失方向,我们还是不要走得离泥潭太远。” 他低下头默思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他跟前的三恒说道。三恒心里没底,但他相信竖爷。于是,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烈日下的沙漠中走起路来确实挺费劲,约摸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后方的泥潭依然看得见。那时,竖爷的步子迈得尚算坚实,跟在后面的三恒却开始有点身体摇晃,步履蹒跚。三恒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朝着走在前面的竖爷大声叫道:“竖爷,我走不动了!休息下吧。”
竖爷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看着三恒,怜惜地说道:“三恒,再坚持会,我们爬到前面那个高点的沙丘上看下。我们现在身上没食物,没水,在这种地方呆得越久,越危险,得尽快找到回去的路。”
三恒闻言咬了下牙,呼了口气,迈起步子走到了竖爷身边。竖爷伸出手搀扶住三恒的胳膊,两人继续向前走去。竖爷说的沙丘不远,大概也就一里路左右,也不是很高,估计五丈来高。两人慢慢地走到沙丘跟前,缓缓地爬上了丘顶。站到丘顶,向远处看去,两人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原来远处的沙地里有一片黑色的影子,似乎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处废墟。然而再仔细看过去,却又不像了,那处废墟,一片残垣断壁杂乱无章地散落在黄沙中,而远处的那片黑影却像一块巨大的格子布平铺在黄沙上,布上整齐的明暗相间的格状图案清晰可见。
“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个好事。”竖爷正在沉思着,三恒却迫不及待地说道:“竖爷,走吧,我们赶紧过去,看下那边到底是啥。”话刚说完,自己便先迈起了步,向前走去。竖爷也没答话,跟着三恒走了起来。
两人似乎忘记了疲惫,他们边走边跑,很快就走到了那片黑影的近前。原来是一个草料场,干草垛一排一排整齐地堆放着。
“这里有草料场,说明附近肯定有大军驻扎,虽然没有找到送亲的队伍,找到大军也好。不管是汉军还是匈奴军,都是自己人,先让他们帮忙救出困在沼泽中的队友,再给我们送到送亲队伍那。想来这里距离送亲队伍也不远,沿线驻守的军队也应该都知道公主和亲的事。”竖爷心中寻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