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妃有孕的消息如春风过境,一夜之间传遍六宫。
皇帝子嗣稀薄,如今又是老来得子,朝臣们纷纷上表庆贺。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大赦天下。
至于那只血淋淋的白孔雀?胡贵妃清醒过后,早差人将孔雀的尸体烧成了灰,混在了香炉里,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至于昭和长公主,胡贵妃都不追究太子的过错,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禁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太子还年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胡贵妃倚在龙榻边,染着蔻丹的手轻轻地为皇帝揉着太阳穴:
“如今妾身有了身孕,总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太子禁足二十多日了,可能提前解了他的禁足?陛下大赦天下为我们的孩儿祈福,这太子不也是天下一员?”
皇帝眯着眼,拍了拍她的手:
“爱妃心善。算了算了,这便解了太子的禁足吧。”
圣旨传到东宫时,杨景琰正用匕首削着一只木偶。
“儿臣,谢父皇恩典。”
他笑着接旨,眼底却一片冰冷。
皇帝的千秋节临近,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一片喜庆之中。
昭和长公主本是想离开长安,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千秋节,以恰逢胡贵妃有孕需协助打理六宫事为由被皇帝留了下来。
日影正烈时,长宁公主府外忽起马蹄声。
守门侍卫还未通报,朱漆大门已被“砰”地推开。
昭和长公主一身玄色劲装,她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沿途侍女纷纷避让——这位长公主进皇宫都如此嚣张,更何况这小小的长宁公主府?
此时杨嘉仪正在凉亭歇着,她那皇姑母一进府她就知道她的消停日子怕是要没了。她叹气脸上有些无奈,却在听到昭和脚步声走近时笑脸相迎。
“长宁!你这公主府怎么娘里娘气的,好好的府邸做的都是这种歪歪扭扭的羊肠小路,绕来绕去烦死了!还有怎么种了这么多花。”
昭和叫嚷着,一路走来她对长宁的公主府十分不满意!
“皇姑母……因为我这里叫公主府,不叫将军府啊!娘里娘气……不愧是我英姿飒爽的皇姑母,这形容词用的都不一样。”
杨嘉仪被昭和的模样都逗笑了,她这位皇姑母虽然年长可心性却依然爽朗纯真。
昭和话说出口,便也意识到眼前的杨嘉仪毕竟是个小公主,又不是所有公主都和她自己一样。她有些尴尬,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尴尬。
她大大咧咧的将一卷黄帛扔在石案上:
“诺!你看,陛下说,千秋节庆典由你督办。”
“我?”
杨嘉仪指着自己,她若是没记错这差事应该是落在昭和身上了吧。
昭和不看杨嘉仪,她低头屈指敲了敲案面,震得茶盏叮当响:
“教坊司新排的《万寿无疆》舞粗陋不堪,你去盯着重编;尚宫局绣的百子千孙帐,石榴还少绣了三粒籽……”
“这些……难道不是父皇叫皇姑母去做的?”
杨嘉仪慢条斯理地展开黄帛,狐疑的看了眼昭和。
“你也知道,这些年来长安城我都没回来过几次。更别说这宫中的琐碎事情了,那些个舞伎,还有那些个绣娘,叽叽喳喳的我实在是弄不来。
长宁,你帮帮皇姑母~”
昭和软下了语气,让她做这些仿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她看来,沙场上金戈铁马可比这些简单的多。
“尚宫局的事我倒是熟悉。只是这教坊司的舞乐,我也未曾接触过。之前都是贵妃娘娘亲自指导……”
杨嘉仪却有为难,她不通音律。年少时倒是学过几次抚琴,那琴音比杀猪还难听索性作罢。至于她的舞姿,更是不堪入目。
“胡贵妃如今可金贵得很。”
昭和长公主指尖轻叩着石案,顺势拿起了石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你父皇对她腹中这胎,看得比传国玉玺还重。教坊司那摊子事,她是断然没心思理会了……”
凉亭外,一阵穿堂风过,卷起满地海棠花落。
杨嘉仪瞧着昭和放下的空盏,她执起茶壶又替她斟了一杯,碧绿的茶汤在青瓷盏中微微荡漾,很是好看。
“姑母不觉得蹊跷?父皇年迈体衰,这天赐龙种……”
杨嘉仪顿了顿,将茶盏轻轻推至昭和面前:
“当真只是上天垂怜?”
茶面微漾,映出两人同样深邃的眼睛。
“瓜熟蒂落前,谁又能说得准这瓜是甜是苦?”
昭和突然捏碎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殷红花汁滴落在茶盏中,像极了一滴热血。
“说来也奇怪。”
杨嘉仪忽然转开话头:
“以胡贵妃的性子,竟肯放手六宫事务?”
“她,她哪里真的能闲下来。”
昭和冷笑:
“自查出有了身孕以来,除了她自己的寝宫,就属尚食局的膳房见她最勤。”
昭和看了看凉亭外的烈日,接着说道:
“千秋宴的每道菜,都要经她的人亲口尝过,才能写进菜单。看她那谨慎的样子,似乎生怕有人给她下毒,害她和她的孩子……”
“胡贵妃盼着那后位盼了那么多年,如今身怀龙嗣,她的美梦怕是快要成真了。”
杨嘉仪说着说着便想起了胡贵妃曾送她的金丝帐,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如何做的了皇后?!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一会儿你便先去教坊司看看吧,那地方我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昭和摆摆手,她见杨嘉仪不再推脱便索性催促着她。
“对了,听闻你驸马有个表妹在你府上寄宿,怎么不见她?”
昭和都想走了,却突然折回问起了崔嬉。
“表妹?啊……”
杨嘉仪先是一愣,没想到她的皇姑母竟然还知道崔嬉的事,想来应该是那日沈知韫与昭和说的,或者是昭和听说了崔嬉的事,才在那日夜宴上将沈知韫叫去敲打一番,她也没再多想便回答道:
“早几日,驸马便将人打发走了。如今,我倒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日杨嘉仪从天衣绣坊回来,本是想着亲自将崔嬉赶走,未料她回来时听念安说驸马已经将崔嬉打发走了。
既然她已经离开了,杨嘉仪便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