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仪语气平淡且听不出喜怒:
“本公主就不耽误卢大人去紫宸殿议事了。”
说完这话,杨嘉仪牵起杨彻欲走,却不料卢仁矩忽然抬首,那双幽深的眸子直直朝着他们望来,卢仁矩起身后非但没有告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公主殿下。臣有话对您说。”
卢仁矩突然凑近杨嘉仪,神神秘秘的将声音压低,对她说:
“臣要提前道贺您了。”
杨嘉仪眉头紧蹙,略带疑惑:
“卢大人此话何意?我有什么好祝贺的?”
卢仁矩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杨彻的脸庞,俯身凑在她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恭喜殿下和亲之困...…即将迎刃而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依臣愚见,陛下连夜召集群臣,怕是要商议...…立储之事。”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比先前的声音更小,可立储二字却如惊雷般在杨嘉仪耳畔炸响。
她瞳孔骤缩,顺着卢仁矩的视线看向懵懂的杨彻。
“嘉仪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杨彻拽着她的袖角摇晃,锦缎料子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杨嘉仪勉强扯出个笑容,伸手抚平被他拽皱的衣襟:
“没,没什么。”
杨嘉仪的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散在风里,她握着杨彻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又紧。
皇帝有了立储的心,她倒是没有想到。这杨彻如此年幼,还是个孩子啊!如何当得起太子这样大的身份。
远处紫宸殿的灯火璀璨无比,杨嘉仪看着他叹气,不知这杨彻的前路是否也是和紫宸殿的一样一片光明。
杨彻敏锐地察觉到杨嘉仪不愿意说与他听,他乖巧地闭上了嘴,不敢再继续追问。
但转瞬间,杨彻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忍不住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啊!”
杨彻的这声惊呼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刺耳。
杨嘉仪被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卢仁矩虽面上看不出什么,衣袖下的手却也骤然收紧。
“怎么了?”
杨嘉仪蹲下身,仔细的看着杨彻,她还以为哪里受伤了疼了之类的,只见杨彻的眼睛红红的似乎确实有什么让他着急的事。
“我...…我刚刚想起来,父皇说要处置掖庭局的人,那里面有个小宫女,她对我很好。从来都没有欺负过我,还总是会在嬷嬷打伤我之后,偷偷的给我上药……她不会也被死了吧……都怪我,我才想起来。
今天看见父皇,我害怕,我真害怕的忘记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杨彻的声音带起了哭腔,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作势就要哭了出来。
杨嘉仪正要安慰,卢仁矩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
“晋王殿下说的,可是掖庭局的宫女,那个叫春樱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和晋王殿下差不多的年纪……”
杨彻猛地抬头,眼中的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满是期望的眼神:
“对对对!卢大人怎么知道?”
杨彻激动地松开杨嘉仪的衣袖,竟主动朝卢仁矩迈了两步,好像不再像刚刚那样子害怕。
月光下,杨彻扬起的脸朝气蓬勃,充满生机。
见杨彻对自己改变了态度,卢仁矩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甚至可以说是压都压不下去。
他俯身时,玄色官袍在长街上铺下来的影子,刚刚好将杨彻小小的身子笼罩。
卢仁矩刻意保持着与杨彻平视的角度,对一脸期待的杨彻说:
“今日午后,臣便已将春樱姑娘从掖庭局接了出来。如今春樱姑娘正在臣的府上,有嬷嬷们精心照料着。晋王殿下不必担心……”
卢仁矩故意顿了顿,看着杨彻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他似乎是故意吊起了杨彻的胃口,将杨彻的期待值拉满。就在杨彻迫不及待的想听他后面的话时,卢仁矩才慢条斯理的说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晋王殿下莫急,待掖庭局的事风波过去,臣便将她送到殿下身边来伺候,好不好啊?”
“好!这简直太好了!”
杨彻毕竟是孩子心性,听卢仁矩这么一说,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卢仁矩从容的起身,朝紫宸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理了理自己的官服,他对着杨嘉仪与杨彻说道:
“这下子真的时辰不早了,臣该去面圣了。臣先告退……”
卢仁矩双手交叠于身前,朝着他们二人行过礼后,嘴角含着深深的笑,得意的离去。
直到卢仁矩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杨彻仍然看着卢仁矩离去的方向,那眼神中竟然还有着几分的不舍:
“嘉仪姐姐,这个卢大人真的是个好人诶!我好喜欢他!”
杨彻仰起小脸,眼中盛满欢喜。
杨嘉仪听杨彻这么说,她并未肯定也未否定。
只是她的指尖颤了颤,沉默地牵起杨彻的手,继续朝着承乾殿走去。
察觉到杨嘉仪的心情有些不佳,杨彻以为杨嘉仪是因为自己说喜欢卢仁矩而不开心,他突然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声音甜甜的带着讨好的意味:
“嘉仪姐姐也是好人~我也喜欢嘉仪姐姐。”
杨嘉仪的耳畔响起风声,杨彻的这句话被风吹散。
杨嘉仪看着前方承乾殿的灯火,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长宁公主府——————
直到天大亮,杨嘉仪才从承乾殿回到公主府。皇帝议事一夜未归,她便在承乾殿陪着杨彻一夜未睡。
这小子磨人的很,就是不肯睡觉。他拉着她讲了很多,从小时候被人欺负开始说着,一直说到自己被皇帝认下入住承乾殿,他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可思议……
杨嘉仪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难哄啊,可是把她累坏了。
杨嘉仪刚一回公主府,还没走到寝殿,就见沈知韫从里面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沈知韫的模样也是略显疲态,眼下还泛着淡淡的淤青。
“殿下一夜未归......当真是急坏了微臣。”
沈知韫的声音里全是未散的担忧,他伸手自然的接过杨嘉仪褪下的披风,小心的查看着杨嘉仪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