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斟酌着开口。
“只是可怜公主小小年纪，就要卷入这些纷争……若有人能在旁提点一二，或许……”
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突然停住动作。
太后不愧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仅仅这句话便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你想见那孩子？”
不等扶凌萱回答，太后已经朝着门口喊道：“去把仪华叫来。就说我想找她唠唠嗑。”
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香炉里的烟慢悠悠往上飘。
扶凌萱站在一旁，看见太后转着手里的佛珠，突然停下动作，用布满皱纹的手扯了扯佛珠上的穗子，自嘲地笑了笑：“皇帝总嫌我老糊涂，可这宫里啊，就数我看得最明白。”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八公主谢仪华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进来。
她的裙摆短了一截，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衬布，头发上唯一的绢花还带着水珠，显然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小姑娘福了福身子，扶凌萱眼尖，瞧见她脖子上有道细细的红印子——那是宫里下等宫女用粗绳子勒出来的。
“到这边来。”太后招了招手，语气比刚才柔和不少。
谢仪华小步挪过去，看见扶凌萱时却像被吓到的麻雀，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是蜀王府的扶医官。”太后把桌上的翡翠镯子往前一推，镯子撞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可比皇帝的诏书管用多了。”
说着突然抓住谢仪华的手腕，硬把镯子套了上去。
“当年我刚嫁进皇宫，你祖父赏我的第一个物件就是镯子。现在给你了，往后别怕被人欺负。”
谢仪华嘴唇抖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皇祖母...他们都说我是个累赘，生来就是给人当棋子的...”
“胡说八道！”太后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溅了出来。
“当年你母妃被人推进池塘，浑身爬满蚂蟥。你才三岁大，就在冷宫里自己学着生火。连这种苦都熬过来了，还怕嫁进王府？”
她转头看向扶凌萱，眼神里透着股狠劲，“扶医官，你跟她说说，进了蜀王府该怎么活下去！”
扶凌萱蹲下身，伸手擦掉谢仪华脸上的泪水，指尖触到少女冰凉的脸颊。
“公主，您想一辈子当别人手里的棋子吗？”她压低声音。
“皇帝把您许给蜀王府当平妻，不过是想折辱世子，顺带断了您的后路。可您想想，若在王府站稳脚跟，掌握了实权，谁还敢把您当软柿子捏？”
谢仪华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恐惧与挣扎。”我...我能行吗？”
她哽咽着，“在宫里，连掌事姑姑的一句话我都不敢违逆，那些太监宫女，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
“就因为您不敢违逆，才会被人踩在脚下。”
扶凌萱握住她的手。
“您今年十五岁，再过些日子就是及笄之年。您不是小孩了，该为自己的命盘算一盘。”
她瞥了眼太后，见老妇人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继续说道。
“蜀王府看似是龙潭虎穴，实则比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强百倍。世子重情重义，只要您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保证没人能欺负您。”
太后突然咳嗽一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扶医官说得对。”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皇帝既然把你推出去当枪使，你就不能让他如愿。进了蜀王府，该争的争，该抢的抢，别学你母妃，一辈子唯唯诺诺。”
谢仪华咬着嘴唇，沉默良久。
殿外突然传来打更声，已是戌时三刻。
“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了。”
她突然抬起头。
“从小到大，我住在漏雨的偏殿，吃着冷饭剩菜，连生病都不敢声张。皇祖母，您知道吗？上个月我发烧说胡话，伺候的小太监怕被牵连，竟往我嘴里塞抹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一把。”
太后的眼眶红了，抓起佛珠的手微微颤抖。
“好，好！”
她连说了两个好字，“哀家明日就吩咐下去，给你添置十里红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等着瞧吧！”
扶凌萱心中一喜，却仍保持着冷静。
“公主，若您下定决心，从明日起，我便教您管家理事。您要学算账、学识人，更要学会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
她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整理的王府下人名单，里头标注了每个人的底细。您得先把这些摸透，才能站稳脚跟。”
谢仪华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
“谢谢...谢谢你们。”
她看向扶凌萱，又看向太后，“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太后摆摆手。
“我想...想带一个人出宫。”谢仪华的声音有些紧张。
“她叫小桃，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宫女。若没有她偷偷给我送吃的，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扶凌萱与太后对视一眼，点头应允。
“此事包在我身上。”太后说，“明日我便下懿旨，让小桃做你的陪嫁丫鬟。”
“还有...”谢仪华握紧拳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我不想再当任人摆布的八公主了。进了蜀王府，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谢仪华不是好惹的！”
太后欣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是我的好孙女。”
她转头对扶凌萱说，“扶医官，哀家把仪华交给你了。你俩务必同心协力，别让皇帝看笑话。”
“太后放心。”扶凌萱行礼道，“我和世子定会护公主周全。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给公主打造一副‘铠甲’。”
“铠甲？”谢仪华疑惑地看着她。
“没错。”
扶凌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您想啊，皇帝把您当弃子，那些宫里的人必定会落井下石。我们得在您出嫁前，把该解决的麻烦都解决了。”
她凑近谢仪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少女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这能行吗？”
“有太后撑腰，有什么不行的？”扶凌萱眨了眨眼，“从明天开始，您就按我说的做。记住，要想在这世上立足，就得学会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