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这怎么可能？”
黎苍等院长直接傻了，迦婴居然榜上无名？
《洛神赋》乃是万古第一文，迦婴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这可是他们当初亲自点下的魁首啊！
所有人齐齐回头。
晦暗复杂的目光，看向了后方的那道人影。
她就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单薄的身形在风中纹丝不动，像株在骤雨前凝立的青竹。
周遭万目聚焦。
而她只是静静地仰望着金榜，眸光从上往下滑动，仿佛在试图寻找自己的名字。
一个、一个地，仔细的寻找。
从魁首到最后一名，足足一千个名字。
最后才恍然——
榜上没有她的名字！
迦婴眼帘微微颤动，仿佛终于明白过来。
落寞，在顷刻间爬上她的面庞，现场的气氛越发沉闷了，安静到能听到细微的心跳声。
一息。
两息。
.......
“她不会闹吧？”
孟惟宁忽然转头看向孔知晦：“孔兄，这要是闹起来可不好收场，毕竟听说......那日她的文章写得不错。”
颜肃雍与曾省修目光微妙。
何止是不错。
他们的老师在文科大比以后，都在他们的面前夸奖过迦婴，扬言此人就是儒道公认的当代第一天骄。
要知道，此前中州是不认迦婴这个称号的。
登科大比之后，这个名头就彻底坐实了。
那篇文章他们虽然还没看，但光看老师们的反应，就知道必定是绝世好文，能流芳万古的那种。
而且，他们最初以为就是换名。
以为孔家再不济，也会给迦婴一个第五名。
如此一来，算是顺理成章。
没想到孔家做事那么绝，直接让迦婴榜上无名，这不是明显的仗势欺人、以权压人吗？
读书人都刚正不阿。
他们怎么可能认这个结果？
正所谓：福祸相依。
孔知晦扛得住，那就是福。
若是扛不住，那可就是祸了。
一个处理不好，孔家就会遗臭万年！
面对质疑，孔知晦始终面色从容：“放心，此事定然是万无一失的。”
三人面面相觑，但都不再说话。
谢自清眸色不忍。
就连江临风，也咬着牙骂了一句：“简直欺人太甚......”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
迦婴这才动了，缓缓转过身去。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一句话，仿佛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在众人百感交集的目光下。
迦婴一步步地，迈下了广场的台阶。
她的背仍挺得笔直，青衫在风里晃出细长的轮廓，萧瑟中裹着股少年人的硬气。
那身影高高瘦瘦，却又显得格外单薄。
越走越远时，又小的像是天地间一粒浮尘，在浩浩金榜的圣光下，是如此微不足道、渺小如尘。
见到这一幕，孔知晦微微松了一口气。
四大家族的人满心得意。
什么少年天骄、儒道第一人？
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罢了。
这世道从来如此，出来闯荡，靠的是家世背景、人脉根基，就凭区区化外草芥也妄想鱼跃龙门？
岂不知规则本就是强者制定。
他们只需抬抬手指，就能让那些寒门子弟永困泥沼，连触碰云端的机会都没有。
可笑的是。
有些人到死，都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
“等等！”
谢自清突然拨开人群，指着那神圣无比的金榜高声道：“迦婴怎会榜上无名？”
“登科大比定然有黑幕，我们要求公布考卷！”
此话一落，现场顿时哗然。
无数读书人都怒了。
他们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儒道乃是天下最为正大光明之道，若是连儒道登科大比都有黑幕，那这天下还有何清明可言？
登举舞弊，不可饶恕！
域外寒门学子率先发难，高举双手呼喊道：“黑幕！黑幕！公开考卷，我们要公平！”
“揭黑幕以正魁首，示考卷而彰公道！”
“焚膏继晷十年苦，岂容黑幕蔽青霄！开卷验真彰天理，还我儒道朗朗天！”
“开卷！开卷！”
......
声浪如潮拍向高台。
让孔景行淡然的面容微微一僵。
迦婴垂眸立在人群阴影里，青色衣摆被风掀起又压下。
这一刻。
她代表的是天下所有草根学子。
若是连迦婴这等名动天下的才子，都无法在金榜之上立足，那这个金榜还有何公信可言？
继无数学子站出来后，黎苍站了出来。
习正信站了出来。
无数个域外学院的院长，统统都站了出来。
“孔主考官。”
习正信冷声道：“同为主考官，我习正信代表天下学子，要求天枢学院公开考卷。”
“否则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示公平！”
孔景行表情平静：“无故不得公布考卷。”
他目光如鹰隼扫过群情激愤的众人：“迦婴名落孙山自有原因，尔等不得因此肆意诋毁天枢学院。”
“并非无故。”
黎苍目光如鹰隼，扫过上首的四大家族：“现在是我们怀疑金榜有黑幕！”
孔景行意味不明的看着他：“黑幕？黎院长，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话之前可要斟酌再斟酌啊！”
黎苍怒极反笑。
“我院学子遭遇不公，我要查个水落石出有何不可？”
孔景行忽然抬眼环视众院长。
“这魁首，可是我们一起点的，各位院长当时都在场，还亲自签名盖章了。”
所有院长都怔住了。
原来从点魁那日起，孔景行就设下连坐之局。
只要魁首是众人共同签章认可，今日谁要查迦婴落榜，便是在质疑整个考官团的清白！
黎苍面色瞬间惨白。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孔景行当日如何以文气卷轴异动为由，让众人仓促签字盖章 ，想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怀疑有黑幕？”
孔景行的声线陡然冷硬：“难道当日我们所有考官、大儒、院长，都一同弄虚作假了？”
“迦婴是什么人？”
“她有什么资格，让我们那么多人针对她？”
石阶下的寒门学子还在呐喊。
可高台之上的院长们却如遭雷击，看着自己亲手按下的印泥，只觉那朱红颜色越来越像一摊凝固的血。
左看右看。
横看竖看。
都是两个字——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