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谦就背着褡裢出了门。褡裢里装着鹿角匙、签子、红绳和一包杜小荷连夜烙的糖饼。他特意绕到七爷家,老人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带上。\"七爷把油纸包塞给他,\"老椴树下的土,撒一圈能防山牲口。\"
王谦捏了捏油纸包,里面是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粉末。他刚要道谢,七爷又补充道:\"别走阳坡,从老虎砬子背面绕过去。\"
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冒出炊烟。王谦路过马寡妇家时,听见里面传出压低的争吵声。
\"......必须跟着他......\"
\"......太危险了......\"
\"......赵老板说了......\"
王谦放轻脚步,迅速离开。这些天马寡妇总在他家附近转悠,果然没安好心。
出了屯子,白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轻巧地跟在王谦身后。晨露打湿了裤腿,林子里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王谦按照七爷说的,没走往常的山路,而是钻进了密林。
太阳爬到树梢时,王谦已经翻过了两道山梁。他在溪边歇脚,掏出糖饼啃了两口。白狐蹲在旁边,耳朵突然竖了起来。
王谦立刻放下饼子,手摸向腰间的猎刀。溪水哗哗作响,掩盖了其他声音,但他相信白狐的警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沙沙\"的脚步声从灌木丛后传来,王谦慢慢站起身,猎刀已经出鞘。突然,灌木丛分开,钻出来的是——王念白!
\"爹!\"小家伙满脸兴奋,完全没注意到父亲铁青的脸色。
王谦一把拎起儿子:\"你怎么跟来的?!\"
\"我......我藏在柴垛后面看见你出门......\"王念白缩了缩脖子,\"我就想看看人参长啥样......\"
王谦气得太阳穴直跳。这深山老林,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正要训斥,白狐突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嘘!\"王谦立刻捂住儿子的嘴,抱着他滚进旁边的树丛。
不到十秒钟,两个背着猎枪的男人出现在溪边。王谦从叶缝里认出其中一个——是赵家店的伙计!两人蹲在溪边洗手,说话声清晰地传来。
\"那小子肯定往棒槌沟去了。\"
\"老板说了,找到参王有重赏。\"
\"要不要先去老椴树那边守着?\"
等两人走远,王谦才松开捂着儿子的手。王念白小脸煞白:\"爹,他们是坏人吗?\"
\"比坏人还坏。\"王谦沉声道,\"现在送你回去太危险,只能带着你。但你必须听我的话,明白吗?\"
王念白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早把害怕抛到了脑后。
父子俩改变了路线,沿着溪流往上游走。白狐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王谦发现狐狸走的路线很特别——总是在岩石或倒木的阴影里穿行,完美地避开了开阔地带。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老虎砬子背面。这是一片陡峭的山崖,崖壁上长满了歪脖子松。王谦从褡裢里掏出绳子,系在王念白腰上。
\"抓紧我,一步都不能错。\"
崖壁上的落脚点很窄,有的地方只能容下半只脚。王谦背着儿子,手指抠着岩缝,一点点往前挪。有几次松动的石块滚落下去,好久才听到落地的回声。
终于爬过最危险的一段,前面出现个不大的平台。王谦刚把儿子放下来,白狐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声,猛地扑向王念白身后!
\"啊!\"王念白尖叫一声。
王谦转身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一条土灰色的蝮蛇正盘在岩石上,离儿子的脚踝不到一尺!白狐的爪子拍在蛇头上,毒蛇立刻反击,一口咬在狐狸前腿上。
王谦的猎刀飞出,将蛇钉在岩壁上。他赶紧查看白狐的伤势,两个细小的牙印已经渗出血珠。
\"忍着点。\"王谦掏出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用力挤出血水。然后从七爷给的油纸包里捏了撮粉末按在伤口上。
白狐疼得浑身发抖,但没有挣扎。王念白哭着摸它的头:\"小白,你别死......\"
王谦撕下一条衣襟给狐狸包扎好:\"它没事,七爷的药很灵。\"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底。蝮蛇的毒可不轻。
继续前进时,白狐走得很慢,但坚持在前面带路。太阳西斜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棵老椴树——树干要三个人才能合抱,树冠像把巨伞,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王谦让儿子坐在树下休息,自己取出鹿角匙,仔细观察周围的植被。人参喜欢生长在椴树、柞树附近,尤其是有散射光的地方。
忽然,白狐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腿,然后朝树根处的一个小土包走去。王谦跟过去一看,心跳顿时加快了——土包旁边有几片特别的叶子,掌状复叶,正是人参的特征!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露出下面的茎秆。一、二、三、四、五......六品叶!真的是参王!
王谦的手有些发抖,从褡裢里取出红绳,小心地系在人参茎上。这是老辈传下的规矩,系上红绳,人参就不会\"跑\"了。
正要开挖,王念白突然拽他的衣角:\"爹,有人来了!\"
王谦立刻吹灭油灯,抱着儿子躲到树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借着月光,他看见两个黑影走到人参旁边。
\"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赵卫国!\"快挖,小心别伤了须子!\"
王谦握紧猎刀,正要冲出去,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咯咯\"声。赵卫国和同伙也听到了,停下动作四处张望。
声音来自头顶。王谦抬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树杈上蹲着个巨大的黑影,两只眼睛在月光下泛着绿光。
\"山......山猫子!\"赵卫国的同伙声音都变了调。
黑影纵身一跃,扑向两人。惨叫声中,王谦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只成年的猞猁!体型比家猫大三四倍,尖利的爪子直接撕破了赵卫国的棉袄。
\"跑啊!\"两人丢下工具,没命地往山下逃。猞猁追了几步就回来了,慢悠悠地走到人参旁边,竟然开始用爪子刨土!
王谦屏住呼吸。传说中的人参守护兽?他轻轻摸出七爷给的油纸包,把剩下的粉末撒向猞猁。
粉末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猞猁打了个喷嚏,警惕地环顾四周。白狐突然从草丛里走出来,对着猞猁\"呜呜\"低叫。两只动物对视了一会儿,猞猁竟然转身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王谦长舒一口气,拉着儿子走到人参前。白狐跟过来,前腿的伤似乎好了些。
\"爹,它能听懂小白说话?\"王念白小声问。
\"山里的活物,都有自己的灵性。\"王谦摸摸儿子的头,取出鹿角匙开始挖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个山岭都回荡着凄厉的嚎叫声。
王谦的手停住了。这不是普通的狼嚎,是狼群集结的信号!而且听声音,正朝这个方向移动!
\"快!\"他一把抱起儿子,把刚挖了一点的人参重新用土埋好,\"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狐咬住他的裤脚,往老椴树后面拽。王谦跟过去,发现树后竟然有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刚钻进洞里,狼嚎声就到了跟前。从藤蔓的缝隙往外看,王谦倒吸一口凉气——至少有二十匹狼围在老椴树下,领头的正是那只被他在黄河边打瞎一只眼的头狼!
头狼用鼻子在人参旁边嗅来嗅去,突然仰天长嚎。狼群立刻分散开来,有的开始刨土,有的在周围灌木丛中搜寻。
王谦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感觉小家伙的心跳得像小鼓。白狐趴在洞口,耳朵贴地听着动静。
突然,一匹狼朝山洞走来,鼻子几乎贴到地面。王谦慢慢抽出猎刀,盘算着怎么在狼群围攻下保护儿子。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狼群立刻骚动起来,头狼发出短促的嚎叫,带着狼群朝枪声方向奔去。
王谦等声音远去了才敢喘气。他轻轻拨开藤蔓,看见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王建国!老爷子手里端着猎枪,枪管还冒着烟。
\"爹!\"王谦带着儿子钻出山洞。
王建国二话不说,照着儿子屁股就是一脚:\"混账东西!带小孩进深山!\"转头却把孙子搂进怀里,上下检查有没有受伤。
\"爷爷,我们找到人参王了!\"王念白兴奋地比划着,\"这么大!还有山猫子和狼......\"
王建国看了看被刨开一点的参坑,脸色变得凝重:\"赵家店的人来过了?\"
王谦点点头:\"被猞猁赶跑了。\"
\"这参不能现在挖。\"王建国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小心地系在人参茎上,\"狼群守着它呢,得想个法子。\"
白狐突然竖起耳朵,转向山下。王建国眯起眼睛:\"有人上山了,不止一个。\"
王谦把儿子背起来:\"先离开这儿。\"
三人一狐借着月光,悄悄往另一条山路撤去。身后,狼嚎声再次响起,这次离得更近了。
七爷的山谣仿佛在夜风中飘荡:
\"月照深山狼影长,
人参有主莫强抢,
若非祖上积德厚,
今夜难逃生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