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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汹涌的潮水,裹挟着李玉杰的回忆奔涌而出。待一切平静后,她的眼底只剩死寂的灰, 发丝间突然暴增霜白,昭示着这段惨痛的经历如何将她的灵魂反复搓磨,令她瞬间老如迟暮之人。

李阳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他颤抖着伸出手,又猛地缩回来,仿佛不敢触碰眼前的真实。直到李玉杰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发顶,那带着体温的触感,终于冲破他所有的怔忪。他扑进母亲怀里,声音带着酷像和难以抑制的狂喜:‘’妈,真的是您!那根笛子现在还在家里保存着,每当我感到孤独寂寞的时候,就拿出来吹奏一曲。我六岁那年,养父母被大火吞噬,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我,陪伴我的只有那根笛子和这半截蓝头巾。‘’

李玉洁颤抖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儿子的后背,浑浊的泪水滴落在李阳肩头,‘’儿啊,杨阳这个小名就是我给你起的,这些年,我日日夜夜盼着能见你一面,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他哽咽的说不下去,只把儿子搂的更紧。李阳抬起头,慌乱地伸手替母亲擦去泪水:‘’妈,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一旁的王秀梅眼眶也红了,轻声道:‘’妈,您可得长命百岁,咱们还要一起过好日子呢。‘’李玉洁一把将儿媳也拽进怀里,三人紧紧相拥。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眼角的泪光在阳光下闪着光,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都化作了重逢的甘甜。

夕阳西下,王秀梅轻轻拽住欲往厨房添柴的李阳,压低声音:‘’亲妈的事,千万别让干爸知道。‘’他指尖不自觉绞着围裙边角,目光透着担忧,‘’他那人爱多想,怕是要心里硌得慌。‘’李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秀梅姐,放心吧,我都懂。‘’这句话刚落,坐在堂屋炕上的李玉洁便抿起嘴角,布满老茧的手正在抚摸,刚放学回来小儿子赵星头。欣慰的笑意爬上眼角褶皱。

夕阳把赵远山的影子拉的老长,他扛着梨铧跨进院门时,酒肉香气正裹着炊烟飘来。瞥见桌上摆着的红烧肘子和烫好的老白干,他粗糙的手掌抹了抹衣角,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二十五瓦的白炽灯在墙上摇晃着暖黄的光晕。王秀梅往他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肉,‘’爸,你尝尝这红烧肘子好吃不?‘’赵本山闷头扒拉了两口饭,突然把筷子重重搁在碗沿,浓眉皱成疙瘩。

李阳见状连忙递上热毛巾,斟酌着开口:‘’爸,你把地转租出去吧,我果然正缺人手,你去帮衬帮衬,也好让我多学些本事。你们一家都搬果园去住去。‘’他攥着赵远山布满裂口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老人紧绷的肩膀。赵远山抬眼望向殷切的儿子儿媳,喉头滚动了半晌,最终只闷哼一声,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可眼角悄悄泛起湿润的光。赵远山布满老茧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他望着李阳挺拔的背影,喉结上下滚动,浑浊的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滴在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这方土地他守了四十年,犁耙锄头的铁锈味早已渗进骨血,此刻却听儿子说要把地全租出去,举家搬到果园生活。

‘’杨阳,我这老骨头能帮衬什么?‘’赵远山沙哑的嗓子,目光扫过堂屋上泛黄的全家福,‘’在老宅子住惯了,我们就不去了。‘’墙角的老座钟发出咔嗒声响,李玉杰低头捏着衣角,鬓角白发在夕阳里微微发亮。

李阳望着母亲佝偻的脊背,喉间发出酸涩。他轻叹一声,夹克内袋掏出叠的整齐的两千元钞票,轻轻塞进赵远山掌心,‘’爸,您留着应急,缺什么尽管给我打电话。犁地的事您别操心,明天我带农机队过来。‘’

转身看向妻子王秀梅,她默契的点了点头,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李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亲,那眼神里盛满愧疚和伤感,刚刚才母子相认,却又要分开。

汽车引擎声打破寂静,红色尾灯在蜿蜒土路上渐渐变成两点星火,赵远山夫妇倚着门框目送,夜风卷起李玉洁的衣角,他伸手抹了抹脸,不知道是被风吹出了泪,还是想起儿子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孩儿他娘,杨阳他们都走远了,咱进屋吧。‘’

赵远山拽着妻子李玉洁的手,声音里充满了温柔和关切。

‘’让我再站一会儿,这外面的空气多好啊!‘’

李玉杰望着那蜿蜒的山路,久久不肯回屋,自责与欣慰在心里交织。

轿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慢行驶,李阳手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眉头拧成了疙瘩。

王秀梅望着丈夫紧绷的下颌线,轻轻的把温热的茶水搁在杯架上阳,‘’今天母子重逢多难得的喜事,该笑一笑呀。‘’窗外的暮色正一寸寸漫进车厢。

李阳喉结动了动,雨刮器规律的摆动,挡风玻璃上的水痕割裂了,远处的山峦:‘’这三十多年没见,刚相认又分开。‘’话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酸涩,像春初枝头凝结的霜。

王秀梅歪头倚上副驾头枕,眼波温柔:‘’等农忙过了,咱们开着车把妈接过来住段日子,到时候老爷子舍不得老太婆,保准自己就找来了。‘’他之前俏皮的点了点丈夫肩头,尾音带着笑意。

李阳猛地踩下刹车,惊起路边几只麻雀,眼底亮起久违的光,仿佛阴霾密布的天空突然裂开道金缝:‘’秀梅姐,你这个主意绝了!‘’窗外的晚风卷着槐花香气涌进车厢,吹散了他眉间多日的郁结。

李阳重新发动车子,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一路上,两人憧憬着把李玉洁和赵远山接到果园生活的场景。

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漫过天地时,他们终于叩响家门。檐下昏黄的灯盏将两道佝偻的影子揉碎在门槛上,旅途颠簸积攒的尘埃裹着汗渍,在皮肤上凝结一层粗粝的壳。铜盆里蒸腾的热水氤氲着镜面,皂角的清香漫过结着薄茧的手指,冲刷掉鞋底粘着的异乡泥土。

当屋里的白炽灯暗下来的时候,棉被残余的柴火余温便裹住了两具疲惫的身躯。男人沉重的鼾声与女人均匀的呼吸,在寂静的夜色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白日里所有的辛劳,焦虑与牵挂,都沉入了月光浸透的甜梦中。

第二天清晨,晨曦初露,阳光如碎金般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进屋里。李阳缓缓地睁开眼睛,窗外,鸟儿欢快地唱着歌曲,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犬吠,为这宁静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他伸了一个懒腰,翻身下床,走进客厅,便嗅到了从厨房飘进来的阵阵饭香,只见妻子王秀梅正忙碌穿梭在灶台与餐桌之间,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整齐。‘’醒了,快吃饭吧,今天特意多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王秀梅温地说道,脸上洋溢着着幸福的笑容。李阳心一暖,走到餐桌前坐上,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盘算村里犁地的进度。

吃过饭后,他拿起电话给李树发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很快就传来李树发爽朗的笑声,‘’阳子啊,你这电话来得太及时了,我正想和你说说这犁地的事呢!‘’李阳笑着回应,‘’我就是惦记村里的地鄱得怎么样了,想着问问你。‘’

李树发电话那头兴奋地说:‘’还是这大型拖拉机,翻地的速度可真快,以前用马犁地,吭哧吭哧干一天,也犁不了多少。现在这拖拉机干一天,够马犁干一个月的了。大家伙可高兴了,都说这机器可帮了大忙,照这个速度,再有个三五天,村里的地都能犁完。‘’

李阳听了,心中满是欣慰:‘’那就好,这机器效率高,没白引进。对了,树发哥,你在犁地这些人里,找一个技术好经验丰富的,把翻地机开到果园来,东山村我干爸家有几十亩地,让他帮着给犁,那边的地有些特殊, 得找个靠谱的人去,别出啥岔子。‘’

李树发带着疑惑和不解说道:‘’阳子,你干爸不是西沟村的杨富吗?怎么东山村里又有了一个干爸呢?‘’

李阳沉思片刻,‘’树发哥,东山村赵远山是我新认的干爸,我干妈头几天生病住院了,刚出院,现在他家几十亩还没犁呢。‘’

李树发立刻应道:‘’行,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保证给你找个技术过硬的。孙东开着拖拉机可有一手,翻地又快又好,保证不会影响春耕。‘’

挂了电话,李阳望着窗外,心里想着去东山村帮母亲犁地的事,等春耕忙完,就把母亲接到果园住些日子。

二十多分钟后,通往果园的油板路上传来阵阵震响,划破了山村清晨的宁静。一辆崭新的大马力拖拉机披着金色的朝晖疾驰而来,车身锃亮如新,在晨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车尾的旋耕机像蓄势待发的机器臂膀。孙东利落的跳下车,工装裤沾着些许机油痕迹,却掩不住眉间的兴奋:‘’阳哥,树发哥说东山村有几十亩地要犁,我想着赶早不赶晚,吃完早饭就开车来了。‘’

李阳快步迎上前,指尖拂过,还带着烤漆温度的车身,目光扫过轮胎上崭新的胎纹。这台三天前从农机大市场千挑万选的大马力拖拉机,此刻正发出沉稳有力的低鸣,像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开着顺手不?他喉头微动,声音里裹着按捺不住的期待。

‘’太得劲儿了!‘’孙东拍了拍方向盘,发动机的余温顺着掌心传来。‘’这液压转向比老拖拉机轻了大半,离地深浅调节旋钮一拧就到位,要是卯足了劲儿干,配上这一百八十马力的柴油机,一天翻个两三百亩地不在话下!‘’他只在旋耕机新换的合金刀片,在晨光下泛着锋利的冷光,就这片刀片,碎土效果比以前强三倍。

李阳的眼睛瞬间亮的如同清晨沾满露水的黑宝石,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连眼角的细纹都盛满笑意。他伸手重重拍了拍孙东的肩膀,喉间溢出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树林休憩的麻雀。‘’好!好!以后这农机队就归你管了。‘’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拖拉机的金属外壳,像是抚摸自家最宝贵的物件儿。胸腔里洋溢着喜悦几乎要冲破喉咙,此刻他仿佛已经看到连片荒地被翻成松软的沃土,金灿灿的麦浪在田埂间起伏,这台钢铁‘’功臣‘’正轰鸣着驰骋在希望的田野上。

‘’阳哥,咱啥时候去呀?‘’

孙东的话打断了李阳的沉思。

‘’马上就去,我穿件衣服。‘’

李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屋了。伸手拿起衣架上的的夹克,‘’秀梅姐,我去东山村帮妈家犁地去了。‘’他的话音刚落,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从屋里炸开,李阳刚握住轿车的钥匙的手猛地一颤,当他看到来电话的号码时,心头咯噔一跳,这位合作多年的大连超市采购经理徐丹向来只和外甥女王娟对接业务,此刻给自己打电话,必定是出了大事。‘’

‘’喂?徐姨…‘’话音未落,听筒里便炸开连珠炮似的质问:‘’李阳,你们是怎么搞的?‘’徐丹的声音裹着海风般的凌冽,背景音里隐约传来超市货架碰撞的声响,‘’烤鸭的真空包装全没封严!‘’好在理货员发现的早,变质的物品都刚流入市场!就被他发现了,那后果更……‘’她的声音发颤,带着濒临崩溃的尖锐,‘’再这么下去,我这个采购经理的饭碗都要砸了。‘’

李阳握着电话的指甲发白,后颈腾起细密的冷汗:‘’徐姨,不可能啊,我们的质检流程一直……‘’‘’别跟我扯流程!‘’对方粗暴的打断他,‘’立刻来大连,带着技术员,今天必须给我个解决方案!‘’

‘’咣当‘’一声,电话重重砸在木质桌面儿上,震的旁边水杯泛起涟漪。李阳倚着门框,望着院里崭新的拖拉机发怔,晨风卷着槐花香气掠过鼻尖,却冲不散胸腔里翻涌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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