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还在刮，可王秀梅的心里那点残存的慌意早已散尽，此刻她眼里没有一丝胆怯，只剩一片沉静。目光扫过不远处的草丛，恰好看见那只刚被大蛇盯上的灰毛兔子——它还在缩在原地，浑身的毛都炸着，耳朵贴在背上，连动都不敢动，一双红眼睛里满是惊恐，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不知怎地，王秀梅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就算自己要走，能在最后时刻救这小东西一命，也算是积点德吧。她弯腰在路边摸了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表面粗糙，带着泥土的湿气，攥在手里沉甸甸的。
前面的大蛇还没走，刚才被踩了尾巴的痛意似乎还没完全消散，它只是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蛇身在草叶间划出细微的声响，可三角形的脑袋依旧死死盯着草丛里的兔子，吐着的信子‘’嘶嘶‘’作响，显然没打算放弃到嘴的猎物。
王秀梅没再多想，攥着石头的手臂猛地发力，不顾一切地朝着大蛇的方向砸了过去！石头带着风声，‘’咚‘’的一声正好砸在大蛇的腹部。大蛇瞬间吃痛，身体剧烈的扭动了一下，原本绷着的攻击姿态陡然松了，哪里还顾得上兔子，‘’嗖‘’地一下就往旁边的深草丛里窜去，蛇尾扫过草茎，留下一片晃动的痕迹。
王秀梅怕它再回头找兔子的麻烦，又赶紧弯腰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朝着大蛇逃跑的方向狠狠扔过去，石头落在草丛里，惊得几只蚂蚱跳了出来。她没停手，接连摸了三四块石头，一块接一块的往大蛇逃窜的方向扔，直到那片草丛彻底恢复了平静，再也看不到蛇影，才终于停下动作，喘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草丛里的兔子，那小东西似乎还没缓过神，依旧缩着身子。王秀梅看着它，脸上竟缓缓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声音轻的像风：‘’快回家去吧，别在往这边跑了。‘’
说着，她直起身，再次望向那棵歪脖树，脚步比刚才更沉，也更坚定了。
山间的风静了些，只剩下草叶摩擦的细碎声响。王秀梅走到歪脖树下，仰头看了看那根弯向一侧的粗枝——枝桠还算结实，能架住她的重量。她抬手将攥了一路的裙带举了起来，轻轻一抛，米白色的带子越过枝干，垂在两侧，像两道无力的白绸。
她踮起脚，把两侧的带子拽到齐腰高，手指有些发颤，却依旧稳稳的打了个死结。拉了拉绳结，确认够牢固，才转身找了块半人高的石头，稳稳蹬在脚下。
深吸一口气的瞬间，他闭上了眼，脑海里闪过富瑶扎着羊角辫的笑脸，闪过富宁伸着小手要她抱的模样，这念头只停留一秒，就被浓重的疲惫覆盖。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只剩一片空茫的平静。
她缓缓低下头，将脖子往绳子里送，丝滑的布带蹭过皮肤，带着一点凉意。脚在圆石上蹬了最后一下，那块石头顺着山坡咕噜噜滚了下去，撞在灌木丛里，发出一阵哗啦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王秀梅整个人挂在半空，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晃动。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胸口闷的发疼，呼吸变得急促又困难，眼前也开始泛起黑晕。
可她脸上，却慢慢绽开了一抹笑，不是勉强的，不是苦涩的，是那种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彻底解脱的笑。那些缠绕着她的烦恼、痛苦、疲惫，好像都随着这阵窒息感，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终于，不用再扛了。
夜露凝在草叶上，风裹着山间的寒气，顺着衣领往骨子里钻。不知过了多久，王秀梅忽然打了个寒颤，那股冷意像针似的扎醒了她——意识像是沉在水里许久，终于慢慢浮上来。
她眼皮重的像坠了铅，费了好大力气，才缓缓睁开眼。眼前不是阴曹地府的漆黑，是缀满了星星的夜空，一颗一颗亮的发颤，衬着天目格外深。‘’我这是在哪？‘’她哑着嗓子呢喃，喉咙干的发疼，‘’在地狱吗？可地狱怎么会这么冷？
她想抬手揉揉发僵的脖子，却发觉浑身都软的没力气，只能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头顶，那个米白色的裙带还挂在歪脖树的枝桠上，被夜风拂的轻轻摇晃，结还是那个死结，只是空荡荡的，没有她的重量。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靠在歪脖树的树干上，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还能感受到树皮上凹凸的纹路。‘’我……我难道没死？‘’她盯着晃动的裙带，眼神里满是茫然，声音也带上了颤音，‘’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明明记得双脚离开圆石时的失重感，记得窒息时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记得最后那阵解脱时的轻松……可现在，她还活着，还能看见星星，还能感受到风的冷，连那棵本该结束她生命的歪脖树，都成了支撑她的依靠。无数个‘’为什么‘’堵在喉咙里，让她连呼吸的都带着茫然的钝痛。
山间的风还带着凉意，王秀梅正沉浸在‘’没死‘’的茫然里，一个温柔像浸了露水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漂亮姐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这么年轻，怎么就要寻这样的短见呀？‘’
王秀梅心里猛地一紧，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她僵硬地侧过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身旁竟站着个穿白衣的少女——少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裙摆上还沾着几星草屑，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浸了溪水的黑葡萄，睫毛又长又密，眨眼睛时轻轻颤动，模样讨喜得紧。
可这深山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人？王秀梅下意识往树后缩了缩，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树皮，头皮一阵发麻，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指着少女磕磕绊绊地问：‘’你……你是人，还……是鬼？‘’她的声音又哑又颤，连气都快喘不匀了。
白衣少女闻言，轻轻弯了弯眼睛，语气依旧软和：‘’漂亮姐姐，我不是鬼呀。‘’见王秀梅脸色还发白，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也不是普通人。‘’
这话一出，王秀梅抖的更厉害了，牙齿都开始发颤，声音里满是恐惧：‘’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少女往前挪了半步，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激：‘’漂亮姐姐，你忘了呀？我是你刚才救下的那个小家伙呀？‘’
‘’救下来的……小家伙？‘’王秀梅愣了愣，混沌的脑子忽然清明了些——她想起上吊前，在草丛里救下的那只灰毛兔子。她猛地睁大眼睛，盯着少女：‘’你……你是那只兔子？‘’
‘’对呀！‘’少女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多亏了漂亮姐姐扔大石头赶跑大蛇，不然我早就成了蛇的点心啦。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王秀梅还是不敢相信，眉头紧紧皱着，不解地追问：‘’可这兔子怎么会变成人？这……这也太怪了。‘’
少女抿了抿唇，解释道：‘’我本是这清风山的护山灵，今天白天偷喝了点酿的野果酒，晕乎乎的就躲在草丛里睡着了，没成想被大蛇盯上。若不是漂亮姐姐出手，我次真的要葬身蛇腹了。‘’
见王秀梅眼神里还带着怀疑，少女干脆笑了笑，身形晃了晃——不过眨眼功夫，白衣少女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灰毛兔子，耳朵上还沾着点草叶，蹦蹦跳跳地钻进了王秀梅的怀里，声音也变成了软乎乎的兔叫，又带着人的语气：‘’漂亮姐姐，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