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知渺看着那只手,然后沿着他的手腕,看到他的手臂,又看到他的肩膀……最后终于看到他的脸。
他的头上,缠着纱布,下半张脸戴着氧气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平时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桃花眼,此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时知渺的心脏好似停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从自己的病床上翻滚下去,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踉跄着扑到他的病床边,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又哽咽:
“……徐、徐斯礼!你醒了?!”
徐斯礼戴着氧气面罩,没法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皮合上又睁开,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时知渺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绷不住了。
她其实是唯物主义者,但这一刻是真的很想谢一谢这满天的神佛,谢他们手下留情,到底还是把徐斯礼还给他们了。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他没办法在48小时内醒过来,以后要永远躺在病床上,像她在医院工作时看到的那些因为这样那样的病情,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一样。
她见过那样的病人,也见过他们的家属,每一个都那么崩溃,那么歇斯底里,她不敢想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又会不会也那么绝望?
好在,老天爷没有真的让她去面对。
徐斯礼醒过来了。
时知渺连忙伸出五根手指:“五加五等于多少?你要是知道就眨眨眼,不知道就看着我不动。”
她怕他神经受损,变成傻子。
徐斯礼缓慢地眨了眨眼,又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是对这个弱智的问题感到无奈,眼神光一如从前,带着淡淡的笑意。
“……”
时知渺第一次这么强烈地体会到失而复得是什么感觉,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她眼泪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徐斯礼的手背上。
徐斯礼看着她哭,眉头蹙了一下,他一向怕她哭的,那个雨天,还有后来在海边,每次她一哭,他就难受,他动了动被她抓住的手,用指腹轻轻蹭去她的眼泪。
他越是这样,时知渺哭得越凶,连肩膀都哭得一抖一抖的。
徐斯礼眼神柔软又无奈,耐心地用指腹不断蹭着她的眼泪。
哭着哭着,时知渺突然间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颅脑损伤,尤其是他这种做了开颅手术,清除淤血的,有很大概率会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
时知渺猛地止住哭泣,紧张地看着徐斯礼,小心地问:
“徐斯礼,你、你还认得我吗?”
徐斯礼看着她,漆黑的眸子似乎掠过了一抹什么情绪,而后眼睛就缓慢地眨了眨,眼珠子则左右移动了一下,就好像是在模拟……摇头一样!
!!!
时知渺的心脏原地翻了个面,惊愕得眼泪都忘记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无措。
“你、你不记得我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徐斯礼依旧看着她,眼神有些茫然,轻轻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一点。
时知渺屏住呼吸,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氧气面罩。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时知渺听见徐斯礼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你、是、谁?”
“…………”
时知渺用力咬住下唇,咬得嘴唇都泛起了白,哽咽道,“我是时知渺。”
徐斯礼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谁?”
这一下,时知渺彻底绷不住了。
委屈、难过、悲痛、绝望一起涌上鼻腔,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我是时知渺啊,是你老婆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从小就认识,你怎么能忘了我?徐斯礼,你怎么能忘了我?”
他们认识了那么长的一段人生,他怎么能不记得她,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如果那些过去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还有什么意义?
时知渺哭得不能自已,却又看到,徐斯礼那双桃花眼倏地弯了起来,眼底像落满星光,清晰地漾开了笑意,好像得逞了什么似的。
他捏了捏她无名指的根部。
一下。
两下。
都说无名指上有一根血管直接连通心脏,所以婚戒才要戴在这个手指上。
他捏的这两下,不轻不重,却带着电流,直触她的心尖。
接着,他又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极轻、极缓地唤了一声:
“我的,老婆。”
时知渺呆呆地看着他,他明显是笑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装的!
这个浑蛋!!!
根本就没失忆!他是在逗她!想要她自己亲口承认她是他的“老婆”!
都伤成这样了,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居然还有心思戏弄她!
怎么有这么可恶的男人?!
时知渺气得想咬他!可看着他的笑脸,那点气又化成了庆幸。
比起真的失忆,当然是开玩笑逗她的结果更好啊。
徐斯礼又在她无名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里带着点讨饶的意味,就是在说,对不起啦宝宝,不吓唬你了。
“……”时知渺咽了一下喉咙,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上。
“你没事就好。”
“徐斯礼,我只要你没事。”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各种管子和监测线,轻轻将头趴伏在他的胸膛。
徐斯礼的手也迟缓地抬起,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
这个世界有她在,他怎么舍得不醒过来陪着她?
他的小蜗牛,从小就是,没有他不行的。
·
门外,梁若仪和徐庭琛看着这小两口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后的重逢,没有进去打扰,梁若仪捂住嘴巴,又要喜极而泣。
徐庭琛搂着妻子的肩膀,带她走开几步,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照顾他们,等天黑后,我要离开医院一趟。”
梁若仪怔怔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徐庭琛沉声道:“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害我们家人,这笔账一定要算。那个女人要尽快找到。”
深夜十点钟。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寂寥和冷清。
徐庭琛独自一人走了出来,夜风微凉,吹动他西装的下摆。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场,还是让路过的人们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刻意绕开。
就像一辆保养得当的经典款法拉利,哪怕静置不动,也无人敢忽视其蕴含的力量,以及过往的峥嵘岁月。
他走到医院门口,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祺的电话。
“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