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弧光撕裂空气，陈小虎的焊枪稳如磐石。
“虎子！收尾慢三秒！外国佬要看咱笑话了？”徐汉卿的吼声带着豆腐脑的凉气砸过来。
雷宜雨指尖轻点数控屏：“徐工，偏的是模拟基准轴。”
话音未落，瘦猴泥鳅般钻入：“宜雨哥！德国‘老鼠’踩夹子了！”
监控画面里，汉诺威工厂的“内鬼”正撬动机床数据舱，指甲盖大的芯片泛着冷光。
“二十万欧，偷核心日志坐实咱‘不稳定’！”瘦猴啐道，“保安队长早成筛子了！”
雷宜雨眼皮未抬：“通电。”
“捕鼠行动，启动。”
车间的臭氧味儿混着滚烫的钢水气，熏得人眼皮发烫。一道刺眼的电弧光“滋啦”一声撕裂沉闷的空气，陈小虎戴着厚重的护目镜，焊枪稳得像焊死在眼前粗壮的合金主轴上，汗珠子顺着安全帽带往下淌，在洗得发白的工装领口洇开一片深色的地图。
“虎子！收尾慢三秒！应力点吃不住劲，你想让外国佬看咱‘江城制造’的笑话？”徐汉卿的吼声带着隔夜豆腐脑的凉气砸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冷透的豆腐脑碗——这老倔头的早饭永远在骂人里泡成了凉粉。
雷宜雨没看焊点，指尖在旁边的数控屏上点了点：“徐工，后台坐标偏的不是焊枪，是模拟基准轴。”他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车间里少有的平静，但奇怪的是，周围那些嘶鸣咆哮的机器噪音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了一下脖子，瞬间低下去不少，学徒工们都抻着脖子往这头瞅。就在这时，瘦猴像条泥鳅似的从人缝里钻了进来，额头冒着热气，新款的智能手机差点怼到雷宜雨脸上，屏幕亮得晃眼：“宜雨哥！西格玛那帮龟儿子真在德国下黑手了！”
监控画面清晰地投射到旁边的大屏幕上。汉诺威工厂的夜班灯惨白得没有一丝暖意。一个穿着维修工深蓝色工装的身影，正佝偻着背，鬼鬼祟祟地用特制工具撬着五轴联动机床那精密的数据舱保护盖。指甲盖大小的存储芯片，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里，反射出一点冰冷的幽光。“‘夜鹰’刚传来的高清录像！这披着工程师皮的‘内鬼’，收了西格玛整整二十万欧！就为了偷走核心运行日志，坐实咱们设备‘不稳定’的谣言！”瘦猴狠狠啐了一口，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操！连德国厂区那个看着挺唬人的保安队长，早他妈被渗透成筛子了！”
雷宜雨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屏幕上上演的生死谍战还不如陈小虎焊枪下即将收尾的那道焊缝重要，只淡淡吐出三个字：“给‘捕鼠夹’通电。”
柏林时间，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只有工厂深处机器低沉的嗡鸣。
那“内鬼”工程师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芯片终于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带着一种扭曲的炙热感。他像受惊的兔子，弓着背，朝着厂区后门那片约定好的阴影发足狂奔。鞋底踩碎路边积水洼，倒映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和他因紧张而扭曲的脸。眼看后门那点象征自由的夜色就在眼前，异变陡生！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毫无征兆地撕裂寂静，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瞬间将他钉在原地！与此同时，头顶集装箱顶棚上，七八个穿着黑色作战服、动作矫健如猎豹的身影鹰隼般无声扑下！裤袋里的手机像是被通了高压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耳蜂鸣，屏幕疯狂闪烁——
“嘀！您预订的西格玛‘商业间谍惊喜套餐’已成功激活！定制版证据大礼包同步上传至全球三十家主流技术论坛及行业监管机构！祝您职业生涯最后一程愉快！”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宣判。几乎同时，掌心那枚他视若珍宝的存储芯片温度骤然飙升，烫得他怪叫一声差点甩脱，芯片自带的微型屏显瞬间爆出一行血淋淋的德文：
“herzlichen dank fur das perfekte beweismaterial fur die Gegenoperation von Longyin tech!”
（“衷心感谢您为龙吟科技反杀行动提供的完美素材！”）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汉南智能装备产业园的焊接大车间里，气氛截然相反。巨大的屏幕上，西格玛那位一向以优雅冷静着称的cEo，此刻在慕尼黑四季酒店奢华的套房里暴跳如雷、对着电话疯狂咆哮的直播画面（显然是某位“热心网友”的杰作），被瘦猴“啪”地一下切了进来。底下围观的工人学徒们先是一愣，随即哄笑声如同热油锅里泼进了冷水，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哈哈！看那老小子，脸都气绿了！”
“活该！让他使阴招！”
“笑！笑个屁！都给老子闭嘴！”徐汉卿的怒吼比刚才更响，一脚踹在陈小虎焊台的金属支架上，哐当一声，“德国老鼠是逮着了，你这收尾的焊疤呢？能见人了？别他妈五十步笑百步！”
陈小虎一把扯下被汗水蒸汽模糊的护目镜，年轻气盛的脸涨得通红，焊枪被他带着一股狠劲“砰”地插进旁边的冷却液池里，白汽“呲啦”一声狂暴地窜起半人高，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一瞬：“徐老头！光骂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现在就比划比划这‘龙脊’主轴的应力值、动平衡！看是我这焊疤丢人，还是您老眼昏花看走了眼！”这话如同火星扔进了炸药桶，满车间的学徒工嗷嗷叫着开始用扳手、锤子甚至安全帽，不管不顾地擂起了身边的机器盖和铁皮柜，震耳欲聋的“咣咣”声浪震得顶棚的积灰簌簌往下掉，一片乌烟瘴气。
就在这片金属咆哮的噪音漩涡中心，雷宜雨像是没听到也没看到，突然伸手抓过瘦猴刚放下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硅谷区号。他指尖划过接听键，同时按下了免提。前一秒还鼎沸喧嚣如同菜市场的车间，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死寂。只剩下机器低沉的余韵和焊枪冷却液池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扬声器里立刻爆发出特斯拉总裁格林那标志性的、带着被冒犯的愤怒美式咆哮，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雷！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商业诽谤！你在《华尔街日报》上的那些污蔑性言论，关于我们超充桩插针存在晶间腐蚀风险！没有证据！你在摧毁我们的信誉！我警告你，特斯拉的法务团队会让你的每一句谎言付出……”
“格林先生，”雷宜雨平静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电话里的咆哮。他踱步到旁边一个展示台，上面静静摆放着一个被拆解下来的特斯拉超充桩插针模块。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住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合金连接小件，轻轻一掰，“咔哒”一声轻响，小件应声而落。早有准备的镜头立刻推进，高清特写牢牢锁定在那小小的断面上——原本应该光滑致密的金属切面，此刻在强光下清晰无比地布满了细小的、如同鱼鳞般层层叠叠的腐蚀纹路！“晶间腐蚀，金属晶界在特定环境（比如高温高湿）和应力作用下优先发生的局部腐蚀。破坏性极强，且往往从内部开始，外观难以察觉，极易导致脆性断裂。”雷宜雨的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贵司为了节省成本，缩短海南湿热环境下的长期测试周期时，往这批关键插针的镍基镀层里，掺了多少比例的廉价铑粉替代铂族金属？具体配方需不需要我替您回忆一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越洋电波，“或者，我该直接问问台积电代工厂那边，让他们查查同一时间段，处理了多少批成分特殊的合金废料？”
电话那头，刚才还汹汹的气势瞬间变成了电流嘶哑空洞的喘息，死一般的寂静。
高跟鞋清脆急促地敲击着钢网格过道，苏采薇快步而来，手里捏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控制台面板上，文件抬头“tesla Legal department”的LoGo异常醒目：“特斯拉法务部发来的，整整二十页的律师警告函，措辞严厉。”她抬眼扫了扫大屏幕里格林那张仿佛被冻住的铁青脸孔，忽然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带着点狡黠的笑盈盈表情，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免提话筒，声音又轻又软，却字字清晰：“哦，对了，格林先生？差点忘了恭喜您。听说贵司寄予厚望的4680电池模组快换专利，最近似乎进展神速？就是那个…热管理瓶颈，彻底解决了？真是了不起的突破呢。”
雷宜雨默契地接过话头，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偏偏尾音又带上了点能勾住人心的钩子：“专利壁垒是堵墙，可以挡人，但也容易困死自己。用‘龙脊’主轴的核心应力预测算法专利包，换你特斯拉在新能源车底盘轻量化蜂窝结构上的独家专利授权。再搭上我们独创的、已通过极限验证的电池组主动式液冷热管理技术共享——”他忽然话锋一转，朝着焊接区那边依然剑拔弩张的师徒俩扬声道，“虎子！别愣着了！把你刚焊好的那根‘龙脊’改进型，给咱们远道而来的格林总裁好好‘鉴赏鉴赏’！”
陈小虎此刻憋着一股证明自己的狠劲，二话不说，双手稳稳抱起那根刚刚完成收尾、尚有余温的银灰色合金主轴，像捧着传国玉玺似的，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粗鲁地将其怼到高精度应力检测仪的测试台上。机器启动的嗡鸣声中，巨大的液晶屏上，代表应力峰值的红色数字如同吃了兴奋剂般疯狂飙窜！最终，一个让在场所有技术出身的老师傅都倒吸一口冷气的数字，稳稳定格——
焊接应力峰值优化：11.7%！动平衡偏差值：0.002！
远超设计标准！甚至碾压了德国原厂提供的最优参考数据！
死寂的车间里，清晰无比地传来视频通话另一端，咖啡杯失手打翻在昂贵地毯上的碎裂脆响。
“这叫专利池，格林先生。”雷宜雨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将手机抛还给旁边的瘦猴，脸上没什么表情，“要么自己跳进来，还能捞几条肥鱼；要么，就站在岸上，眼睁睁看着龙吟用共享单车底层技术搭建的那堵专利墙，把你的技术壁垒，连带着特斯拉在新能源领域的金字招牌，一点点砸成满地碎片。”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屏幕上格林那张失魂落魄的脸，面向车间里乌泱泱一片、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工人和学徒们，深吸一口气，吼声如同惊雷，撞得头顶的行车轨道都在嗡嗡颤鸣：“‘江城工匠’焊工挑战赛的崽子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拿真本事说话！冠军的名字，老子亲自用激光刻在出口德国最高端那批五轴联动机床的心脏——主轴内壁上！让德国佬，让西格玛那帮孙子，每次维护，每次检修，都得低头看着！就想问你们一句——”
他手臂猛地一挥，指向大屏幕上西格玛cEo那张扭曲的脸：“想不想让这群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孙子，跪着看咱们中国焊工焊出来的疤？！”
“想——！！！”
山呼海啸般的咆哮瞬间爆发，声浪几乎要掀翻坚固的厂房顶棚！年轻学徒们涨红着脸，拳头攥得死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望和燃烧的斗志！
喧嚣的顶点，瘦猴却攥着又一次疯狂震动的手机贴了过来，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宜雨哥，董局紧急线报。西格玛的越南厂那边狗急跳墙，勾结了当地海关的头头，把咱们刚刚运抵海防港、准备参加全球新能源设备展的三集装箱‘龙骨’二代快充桩，全他妈给扣了！理由？说咱们贴牌仿冒他们西格玛的专利设计……操！报关单被他们动过手脚了，证据链做得挺唬人！”
雷宜雨猛地眯起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喧嚣的车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瓢泼大雨已经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高大的厂房玻璃幕墙上，爆开一片片混浊狰狞的水花，那景象，像极了此刻千里之外，海防港外翻涌的浊浪。他忽然伸手，一把抓过旁边徐汉卿那碗彻底凉透、凝成一坨的豆腐脑。
手腕一抖，碗里沉淀的红油辣子全数泼在控制台旁边挂着的巨幅“越南分厂及东南亚战略布局图”上。鲜红刺目的辣油，瞬间在河内、海防等坐标点上晕开，蜿蜒流下。
“通知老吴。”雷宜雨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重重碾过辣油覆盖的河内坐标，然后猛地向下一划，一抹猩红的痕迹从胡志明市直指南海方向，“让他把看家改装报废车的本事都给老子拿出来！把那三集装箱被海关认定的‘贴牌仿冒货’，给老子……”他手腕一扬，那只沾着红油的空瓷碗“哐当”一声脆响，狠狠砸进旁边的铁皮垃圾桶里。
“就地改造成能在越南任何一个港口抢滩登陆的装甲充电桩！老子要用这堆‘废铁’，在西格玛的后院，给他焊一座耻辱碑！”
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车间尽头，一道更加狂暴耀眼的电弧光猛地撕裂雨幕映照下的昏暗！陈小虎的焊枪下，最后一道银亮厚重的焊疤如同龙鳞般，在“龙脊”主轴的末端完美收拢、冷却、凝固。那跳跃不息的炽白光芒，映亮了雷宜雨深邃的眼眸，眼底仿佛有燎原的星火，正冲破一切阴霾，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