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南智能装备产业园顶楼的落地窗前，雷宜雨刚听完苏采薇关于刚果金装甲残片的初步简报，内部通讯器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雷总！天河机场那边确认了，马斯克那架湾流G650，提前了整整一天半落地！”瘦猴的声音带着一股“见鬼了”的急促，“接机的人刚把消息传回来，他那架‘猎鹰’就杵在停机坪上，地勤都懵了！”
雷宜雨眉头都没动一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轨迹，窗外是产业园忙碌有序的景象。“慌什么？来者是客，提前考察说明人家‘用心’。”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转身走向控制台，“他既然想看‘寒渊’，那就让他看个够。通知测试场，把第三号环形越野赛道给我清出来，所有带‘液冷超充桩’的共享单车调试到最佳状态，特别是装了‘磐石’变速箱的试验型号，一辆都不能少，全摆上赛道。”
瘦猴在那头“嘶”了一声：“宜雨哥，那可是给大猩猩造的障碍赛级别！马斯克那小身板……”
“就是要这种强度。”雷宜雨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告诉他，体验‘寒渊’，先得体验它跑得最欢的路。另外，让徐工把超充桩的‘极限散热’模式准备好。”
“明白！”瘦猴立刻应声，通讯挂断。
雷宜雨的目光扫过室内巨大的电子屏，上面分屏显示着几条关键的实时信息流：西格玛的股价还在跳水，布鲁诺发来的“恳谈”邮件挤在一角；越南海防港的监控画面上，老陈正和一个穿着海关制服的人对峙，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镜头上了；地下实验室的数据监控里，代表“零号”金属生命活动的那条曲线，在吞下万小海修理设备的手部震动频谱后，正诡异地趋于平稳，甚至微微上扬。
“董局提醒咱们吃相要‘温和’？”雷宜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刚走进来的徐汉卿说。
徐汉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董局的‘温和’，标准向来很灵活。雷总，索赔清单已经按您的要求，加了个零，法务部正等着西格玛那边咽下这口气。不过，‘零号’那边，它把磐石生产线的震动数据吞了后虽然安静了，但凝出来的那个带缺口的齿轮……跟万小海在车间修坏的那个铣床零件，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雷宜雨眼神微凝，这有点超出他之前的预判了。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节点被触动，但具体是什么，一时难以清晰回溯。这更像是一种超出既有知识框架的本能直觉在报警。“让实验室盯死它，任何细微变化都要记录。另外，把万小海叫过去，别靠太近，让他隔着观察窗看着‘零号’。”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让万小海把他平时维修设备时，觉得‘手感’最顺、最‘对劲’的操作流程、习惯、甚至哼的小调，都写下来或者录下来。也许……‘零号’对特定频率的‘人味儿’有反应。”
徐汉卿点头记下，忍不住又问：“那刚果金那个残片？”
“老魏的人不是取样回来了吗？让咱们的实验室全力配合分析，元素构成和冲击韧性的数据尤其关键。告诉老魏，结果出来，第一时间给我。”雷宜雨思路异常清晰，“现在，先去会会我们那位心急的硅谷贵客。”
……
汉南产业园的边缘地带，原本用于极限测试共享单车性能的环形越野赛道，此刻尘土飞扬。几辆刷着醒目蓝白涂装、车架明显粗壮许多的单车正在布满陡坡、深坑、碎石路的赛道上狂野驰骋，发动机的咆哮声浪（由隐藏电机模拟）压倒了风声。赛道旁，一排造型独特的柱状充电桩正无声工作，顶部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热浪扭曲空气，正是“液冷超充桩”。
埃隆·马斯克穿着休闲夹克，站在赛道外的高坡上，身边跟着几位随行技术人员。他看着赛道里那些灵活翻越障碍、在模拟沙地上如履平地的单车，还有旁边那高效散热的超充桩，眼中最初的惊讶已经被浓厚的兴趣取代。
“雷！”看到雷宜雨带着徐汉卿走来，马斯克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挑战意味的笑容，伸手指着赛道，“非常……有创意的欢迎仪式！这地形设计，让我想起了内华达沙漠。你们的‘磐石’变速箱？集成在电机后轮组里？散热效率很惊人，尤其是配合这种超充桩。”
雷宜雨和他握了握手，笑容朴实得像武汉街头卖热干面的老师傅：“埃隆，欢迎来到江城。这点小场面，算不得什么。武汉人嘛，从古至今都是在跟洪水猛兽打交道，驯服它们，然后让它们为我们所用。搞技术、闯市场，也是一样道理。看到前面的陡坡了吗？”他指着赛道里最险峻的一处，“洪水来了，你是等它冲垮堤坝，还是提前在它必经之路上挖好泄洪渠，甚至修个水电站？”
马斯克挑眉：“当然是后者。”
“所以，”雷宜雨看着下面一辆单车轻松冲上陡坡顶端，“风口浪尖上，犹豫就是退步。别人还在想怎么保住船不翻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想怎么让船跑得更快，顺便把风浪变成动力了。这‘磐石’变速箱，就是我们的泄洪渠加小水电，专治各种颠簸不顺。市场也一样，西格玛倒了，‘长江’牌伺服电机的市场，我们不占，别人也会占。”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点了赛道技术的核心，也暗示了对西格玛市场的鲸吞。马斯克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正要开口，远处的赛道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密集、也更具韵律感的引擎轰鸣。只见一辆体型更大、造型更粗犷的共享货运三轮（同样是试验品），正拖着一个模拟货箱，以惊人的稳定性冲过一段连续的烂泥坑，那套在恶劣环境下依旧运转平顺的传动系统，正是“磐石”的升级版。
“这是……”马斯克身边的工程师忍不住低呼。
“哦，那是给物流准备的‘铁牛’，试试重载下的‘磐石’耐不耐造。”雷宜雨轻描淡写，仿佛在介绍一件农具。
就在这时，雷宜雨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地下实验室的加密信息闪过：
【零号状态：新齿轮组稳定运转中。频率分析显示，对‘特定人工作业频谱’存在同步响应。已按您指示，安排万小海（附维修工号）进行标准流程操作并记录其固有频率。同步数据流已加密归档。】
雷宜雨面色如常，仿佛只是看了眼时间，心中却快速盘算：同步响应？这玩意在模仿万小海的工作节奏？比他预想的“学习”更深入一步了。这到底是技术奇迹，还是某种潜在的不确定性？
“雷总，”徐汉卿适时靠近一步，低声快速汇报，“越南老陈那边有进展了。南定海关扣的那批‘长江’牌电机，老陈按您的‘蜂群计划’，一分厂那边抗议申诉闹得挺凶，把海关的人吸引过去了。二分厂、三分厂那边已经用‘铁牛’的标把六千台货全部换完包装，分三批用小船运出去，绕开了海关查验，直接发往鹿特丹。老陈刚才拍了桌子，直接把朴正焕账本里关于那个海关科长的往来记录复印件，甩到了海关总署廉政科的传真机上，附带一句：‘南定港的风，有点歪啊！’估计这会儿那边已经鸡飞狗跳了。”
“嗯，老陈这‘蜂鸣’动静不小。”雷宜雨点点头，“告诉他，西格玛在欧洲的客户名单，让销售部加把劲，能啃下多少是多少。合同签了，就是我们的‘铁砧’。还有，让他留心点，朴正焕那条线，让赵三强的突击小组继续往下挖，看看还能捞出点什么‘铁锈’来。”
他转向马斯克，脸上笑容不变：“抱歉，埃隆，一点小麻烦，处理完了。怎么样，对我们的‘寒渊’原型机，是打算在这里看它跑泥巴地，还是去地下的‘凉快’地方看看它的核心？”
马斯克望着赛道上那辆如同钢铁犀牛般在复杂地形中稳步前行的“铁牛”，又看看旁边高效散热的超充桩，再联想到雷宜雨刚才关于洪水与市场的言论，眼神变得异常认真起来：“雷，我对‘磐石’和这个散热方案非常有兴趣。不过，我更想看看能让‘磐石’如此稳定工作的‘大脑’。”他指了指地下，“去‘凉快’的地方。”
“好。”雷宜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正要移步，产业园另一侧的训练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短促而有力的哨音，接着是整齐划一的吼声和沉闷的撞击声。赵三强洪亮的嗓门穿透过来：“没吃饭吗？！这点动静，蚊子都吓不跑！再来！记住，你们是‘江城工匠’的刀锋！刀要快，脊梁骨更要硬！把今天当成西格玛那帮孙子堵门口来抢图纸！给我练！”
声音里透着经历过铁与血的彪悍。
马斯克闻声望去，只看到训练场围墙和高耸的机械臂剪影，他好奇地问：“那是？”
“哦，园区的安保和部分技术骨干在晨练。”雷宜雨解释得轻描淡写，“强身健体，保卫家园嘛。顺便练练手，万一真有不长眼的想来咱们汉南这个‘熔炉’里偷块铁疙瘩，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硬。走吧，‘寒渊’等不及了。”
他率先朝通往地下实验室的专用电梯走去。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层层阻隔，落向了那间守卫森严的地下室，落在那团可能正在模拟人类工匠心跳的液态金属“零号”上，也落在了刚果金那片埋藏着未知装甲残片的土地上。
脚下的电梯微微下沉，带着他们深入产业园的核心腹地。真正的淬火，才刚刚开始，而来自各方、有形无形的铁锤，已经悬在空中。汉南这方铁砧，正等待着下一记更猛烈的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