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47撕裂云层，舷窗外是沉入暮色的欧洲大陆。雷宜雨指尖敲击着扶手，频率稳定如秒针，与机舱引擎的轰鸣形成某种冰冷的协奏。邻座，瘦猴闭目养神，呼吸轻不可闻，老吴则借着阅读灯的光，在一张摊开的曼海姆海关仓库结构图上勾画路径虚线，嘴里念念有词：“三号库，西侧卸货平台，液压顶升门…保安换岗间隔12分钟…”
“老吴，”雷宜雨声音不高，穿透了噪音，“汉斯那边确定厢货能塞下那台五轴联动的‘头子’？”
老吴头也不抬，铅笔尖在图上某个点用力一戳：“塞得下，汉斯搞来的斯堪尼亚重载，货厢净高刚好多出五公分。保险起见，徐工那边把机床活动护板全拆了，光剩下核心框架。就是这分量，没吊车，上不了他的车。”
“德国海关特殊隔离仓，不可能有吊车给我们用。”雷宜雨的目光扫过经济舱里另外七八个穿着工装、眼神精悍的“江城工匠”定向班学员，“靠人力。陈铁柱带出来的人，力气和手艺都得是顶用的。”他看向瘦猴，“曼海姆海关那个负责人，施密特，底子摸出味了？”
瘦猴眼皮掀开一条缝，精光一闪：“底裤都快摸穿了，宜雨哥。这人看着像块德国碱水面包，硬邦邦的，私底下在卢森堡有个壳公司，专倒腾些‘误判’扣押的精密仪器二手件。美国商务部来的那个约翰逊，是他的老客户。两人在法兰克福有家共同持股的‘技术咨询’公司。”
雷宜雨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把这层皮，捅给慕尼黑那几个专利律师。苏采薇那边应该已经跟他们接上头了。”他按下座椅边的通话键，对前排吩咐，“老魏，落地前让机组联系法兰克福塔台，申请最快捷通道，我们赶时间。”
“明白，雷总。”魏军沉稳的声音传来。
飞机轮子重重砸在法兰克福机场跑道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舱门一开，深秋的冷风裹着机油和航煤的味道灌进来。接驳车已在舷梯下等候，两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紧随其后。
“分头！”雷宜雨第一个踏上车，语速飞快，“瘦猴，带律师和证据去堵施密特办公室，拖住他！老吴，你带工匠班的人，跟汉斯的厢货直接去海关仓库外围待命，等信号！苏采薇联系的本地安保会在外围接应，注意识别，口令‘长江七号’。”
“小雷老板放心！”老吴跳上第二辆车，大手一挥，工匠班的年轻人鱼贯而入，动作利落。
商务车像离弦的箭，冲出机场，汇入黎明前稀疏的车流。雷宜雨靠在后座，手机屏幕亮着，是苏采薇刚发来的加密消息：【专利律师哈斯已带文件前往曼海姆海关，准备以‘非法滞留及程序瑕疵’申请紧急听证。瘦猴提供的材料足够让施密特今天焦头烂额。另，董局提醒，星链变轨频率异常，江城港三号码头诱饵信号持续增强。】
他指尖敲下回复：【保持压力，让法务部按计划起诉那些抹黑平台。矿渣白皮书和星盾参数，可以‘无意’泄露给几家有军方背景的欧洲检测机构了。】
手机还没放下，铃声炸响。徐汉卿的声音带着电流干扰的嘶哑，背景是嘈杂的德语嚷嚷：“雷总！情况不妙！施密特那个老狐狸，借口配合美国商务部核查，把那台被动了手脚的机床核心控制柜单独拆出来，转移到旁边更小的‘技术核查室’了！那房间是临时清空的档案室，就一个门，里面现在全是美国佬带来的人！汉斯的人想靠近直接被拦了，说是什么‘敏感技术隔离区’！”
雷宜雨眼神骤然一凝。单独拆控制柜？这意味着他们即使抢出机床主体，核心也废了！美国佬比预想的更狡猾也更无耻。
“控制柜还在隔离仓库范围内？”他声音冷得像冰。
“在！就在三号库最里面，临时隔出来的铁皮房！我在这边楼上走廊看得清楚！”徐汉卿语速飞快。
“知道了。等着。”雷宜雨掐断电话，立刻拨给老吴，“目标变动，核心控制柜被隔离在仓库内部的小铁皮房。计划b作废，执行c方案——‘声东击西，凿墙取宝’。”
商务车一个急刹，停在曼海姆海关监管区外围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远处，高大的海关仓库如同钢铁巨兽匍匐在晨曦中，三号库侧墙清晰可见。汉斯那辆巨大的斯堪尼亚重载厢货像头沉默的犀牛，停在路边阴影里。老吴和工匠班的学员已经下车，正从厢货里往下搬东西——不是工具，而是十几辆折叠好的“江城快充”共享单车，以及几个裹着防雨布的、看起来沉甸甸的方匣子。
“小雷老板！”老吴迎上来，指了指仓库侧墙，“按图索骥，后面这堵墙后面，按结构图就是那个临时档案室的位置！墙是双层彩钢板加保温棉，厚度大概十五公分，咱的‘小宝贝’能啃开！”他拍了拍一个方匣子。
雷宜雨点头。这时，一辆本地牌照的轿车在不远处闪了闪灯。两个穿着灰色夹克、气质干练的白人男子下车走来，对上老吴的手势和口令“长江七号”，才微微颔首，迅速散开隐入周边角落，负责外围警戒。
仓库正门方向，隐隐传来争执声。瘦猴的声音通过加密耳麦传来，背景是德语和英语的激烈交锋：“宜雨哥！施密特被我们堵在办公室了，哈斯律师正在拍桌子质疑程序违法！美国佬约翰逊也在里面跳脚！够乱！”
“很好，保持‘热度’。”雷宜雨对着衣领的微型麦说完，转向蓄势待发的工匠班，“目标，仓库侧后墙，无声开洞，取出里面的核心控制柜！陈铁柱教过你们怎么用这‘矿渣盾’模块当无声震源吧？动手！”
几个学员立刻抬着方匣子——里面正是经过“磐石之心”改造、利用矿渣吸波和低频共振原理的“静音破拆单元”——悄无声息地贴到仓库冰冷的侧墙上。另一个学员麻利地展开几辆共享单车，以特定角度支撑在墙边，单车车架上的矿渣涂层在微光中泛着奇特的哑光。
“嗡…”低沉的、近乎无法被人耳捕捉的震动从方匣子里传出。被单车支撑住的墙壁区域，彩钢板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开始高频微颤，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后扩散的涟漪。墙内的保温棉纤维在这种特定频率的震动下，结构迅速变得酥松。
“上‘金刚钻’！”老吴低喝。
两个学员上前，手持改装过钻头的冲击钻，钻头尖端闪烁着非金属的暗沉光泽——同样是掺杂了矿渣粉末的特种陶瓷。钻头轻易地刺入那高频震动的、如同受热黄油般的保温棉层，几乎没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动作精准而高效，一个直径约半米的洞口轮廓迅速在墙体上显现。
墙内，那个临时隔出来的小铁皮房里，几个穿着美国商务部制服的技术人员正围着那个被拆解出来的金属控制柜，连接着各种检测仪器。突然，其中一个耳朵贴着柜体的人猛地抬头，疑惑地看向发出轻微嗡鸣的墙壁：“什么声音？感觉墙在震…”
话音未落！
“哐当——！！！”
他们面前那堵薄薄的铁皮隔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外部猛力撕开！一个边缘参差不齐、足够一人钻过的破洞赫然出现！烟尘弥漫中，两个穿着工装、蒙着面罩的身影如同猎豹般迅捷地扑入！
“嘿！你们干什…”一个离洞口最近的技术员惊骇地试图阻拦。
当头冲入的老吴，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在他下巴上，话语戛然而止，人软软倒下。另一个学员动作更快，一个手刀切在另一名技术员颈侧，同时飞起一脚踹开试图去按警报器的手。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五秒内！破洞外，第三个学员已经探身进来，扛起那个沉重的控制柜主体。
“撤！”老吴低吼一声，三人扛着控制柜闪电般退出了破洞。
只留下铁皮房里一地狼藉，和几个晕头转向、满脸惊恐的美国技术人员。其中一个反应稍快，扑到通讯器前嘶喊：“Security! breach at technical Verification Room! they've taken the…”（保安！技术核查室被入侵！他们抢走了…）
仓库正门的喧嚣达到了顶峰。瘦猴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夸张穿透耳麦：“什么？！你说我们非法滞留？施密特先生，看看你们的人干了什么！非法扣押，程序违规，现在还想转移焦点？哈斯律师，请立刻记录！这是赤裸裸的构陷！”
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撕裂了曼海姆海关清晨的宁静，红蓝警灯在仓库区疯狂旋转。但此刻，那辆庞大的斯堪尼亚重载厢货，已经咆哮着冲出监管区外围的便道，融入通往法兰克福方向的公路车流。车厢内，沉重的核心控制柜被牢牢固定。老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个憨厚的、却透着狠劲的笑容：“小雷老板，东西齐活了！德国佬和美国佬这顿早饭，怕是吃不香喽！”
雷宜雨靠坐在车厢内壁，闭着眼，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有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弛了一分。他手机震动，是苏采薇的消息：【控制柜芯片植入物反向追踪有初步结果，指向加州一个代号“熔炉”的实验室残留项目。另外，董局急电，江城方面，“星链”在汉南产业园上空的聚焦强度突然翻倍，能量波形异常，怀疑在积蓄一次超强脉冲！】
他睁开眼，眸底深处有冷冽的锐芒一闪而过，如同出鞘的剑锋。手指敲下回复，简洁有力：【知道了。让‘磐石之心’启动最高级别防御预案。告诉徐汉卿，带好他的‘江城工匠’，在德国，我们的‘新制造’，该点火了。】
巨大的斯堪尼亚撕开晨雾，朝着远方初升的朝阳疾驰。车窗外，曼海姆海关的混乱警笛声迅速被抛远。一场在欧洲腹地的虎口夺食刚刚落幕，而新的战火，已在万里之外的江城悄然点燃。车轮滚滚，碾过国界，也碾向未知的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