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有门儿!”钱多多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浑身湿透,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晶石滩上,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册残卷在膝头摊开。纸张粘连,字迹被水浸得洇开大片,但一些关键的条目和数字尚能辨认。“……幻音教上月出货记录?九玄晶……赤阳特供火纹钢……还有标注‘死士’的活人?”
他指着几行墨迹浓重的条目,指尖在“九玄晶三百斤”几个字上重重敲了敲,抬头看向沈七和楚灵犀,胖脸上满是凝重,“这量……不对劲!比我们之前摸到的账目大了三倍不止!流去哪了?”
楚灵犀凑过来,秀眉紧蹙。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甲在残卷一处被水渍和某种深褐色污迹覆盖的缺页边缘轻轻刮蹭了几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是血。”她声音低沉。
随即,她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如同蘸取无形的墨汁,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污浊的缺页上涂抹起来。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被灵光抹过的地方,污浊的纸面上竟如同被施了法术,缓缓浮现出几行扭曲、细小的猩红符文,结构诡谲,带着强烈的精神蛊惑气息。
“幻音教密文!”楚灵犀眼神锐利如刀,快速解读,“‘癸亥年七月初九,货:九玄晶三百斤整……交割地点:鬼哭礁东三浮标……换:洛九霄残魂……’”
“洛九霄”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七的视网膜上。那扭曲的血红字迹,斜撇的笔锋末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上扬——像极了他记忆深处,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瞎眼老道,用最后力气在他掌心划下的那道血痕!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刻骨铭心!师父的名字,竟成了这群魑魅魍魉交易清单上冷冰冰的“货物”!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沈七的头顶,右眼深处那抹沉寂的灰翳骤然收缩,视野边缘不受控制地泛起细密的血红丝网。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就在这时,钱多多怀里忽然传出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嗡鸣,如同垂死挣扎的蜂鸣。他手忙脚乱地从湿透的内袋里掏出一枚巴掌大小、边缘镶嵌着细碎晶石的传讯玉符。
玉符表面光芒急促闪烁,一道极其模糊、布满雪花噪点的虚影投射出来。影像中是一个缩在阴暗角落里的男人,半边脸隐在阴影中,露出的脖颈上,一片片妖异的胭脂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几乎爬满了他的下颌。那红痕的形态、色泽,与楚灵犀在听雨楼废墟玉佩裂口处发现的“胭脂蛊”痕迹,分毫不差!
“钱…钱少……”线人的影像剧烈波动,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喉咙已被无形的毒虫扼住,“三……三皇子的人……刚刚……押着口铁棺材……进了赤阳州分坛后门……玄字……三号库……”
他猛地呛咳起来,影像疯狂闪烁,“那棺材……邪门!缝里……往外渗光……星……星纹的……蓝光!里面……有东西!在撞!咚咚……咚咚的……像……像人的心跳……又像……钟表在走……”话未说完,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传讯,影像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线人布满血丝、惊恐欲绝的双眼,和他身后一闪而过的、一扇布满繁复星纹的厚重青铜大门!紧接着,玉符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一块冰冷死寂的顽石。
矿道内陷入死寂,只剩下暗河永无止境的流淌声,以及三人压抑的呼吸。
“星纹光……铁棺……”钱多多捏着彻底黯淡的玉符,声音干涩沙哑,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看向沈七。楚灵犀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沈七缓缓闭上刺痛发烫的右眼。黑暗中,那线人描述的“咚咚”撞击声,却在他识海里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来。一下,又一下……沉重、挣扎、带着金属的质感……这节奏……这频率……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深处,那抹深沉的灰翳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仿佛穿透了眼前矿道的晶壁,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直刺赤阳州分坛深处那口冰冷的铁棺!
“是罗盘。”沈七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敲进矿洞死寂的空气里,“那铁棺里撞击的……是师父的星纹罗盘在走时!分秒不差!” 那独特的、带着古老韵律的“嘀嗒”声,曾伴随他度过无数个跟随老道推演星象、辨识天机的夜晚,早已刻入骨髓。
楚灵犀倒抽一口冷气。钱多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喃喃道:“天机阁……真把他师父……炼成了驱动罗盘的‘器灵’?”
幽蓝晶光映照着沈七的半边侧脸,冰冷而坚硬。他缓缓站起身,湿透的衣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控的宣泄,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杀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比这矿洞深处的寒气更加刺骨。他抬起手,指向暗河奔腾而去的幽暗尽头,声音如同冰河下摩擦的砾石:
“鬼哭礁……我们顺流出去。该去分坛,接师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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