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军绷着嘴唇，“冯云，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广进是你的孩子，也是老胡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哪有当妈的不支持他前途的道理？
你知道现在一个大学生有多不容易吗？等他走出了村子，过的好了，你这个当妈的也能少操心。”
少操心？冯云冷笑。
前世谁对她都是这套说辞，她也信的真真的。
可事实呢，你跟一个白眼狼谈孝顺，谈养大他不易，那就是自取其辱。
“大哥，你也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妈当初帮着你带孩子做饭洗衣服下地赚工分的时候，大嫂好声好气的哄着她，这才休养没多久，大嫂都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沾到你这个最出息的孩子什么好处了？”
这话简直是往胡建军的肺管子里戳，他一张脸立刻变得铁青。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今天他是亲耳听到葛翠翠骂他妈老不死的。
就算她妈大惊小怪了些，那也是为了他的儿媳妇，葛翠翠确实过分了。
他下意识看向他妈。
齐秋明低垂着脑袋，肩膀微微抖动，满是皱纹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她没想到没有经历过老年儿女不孝的冯云能为她打抱不平，可她说的对呀，她的如今，是千千万万农村老太太的缩影。
感受到胡建军投来的视线，她缓慢的抬起头来。
昏暗的灯光下，她眼角的晶莹刺的胡建军的心猛的一慌。
“妈……”
葛翠翠却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指着冯云破口大骂，“你还敢说呢，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和……啊！”
她话还没说完，被胡建军一个巴掌扇的退出去好几步。
捂着发疼的脸，她不敢置信看着胡建军。
“你打我？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为这个家掏心掏肺伺候老的带着大小的，你打我？胡建军，你混蛋！”
胡建军打完也后悔了，但打了已经打了，时间也不会倒流，只能黑着脸，不看齐秋明也不看葛翠翠，“我就打了怎么了？下次让我听到你骂我妈，我还打你！”
说着，甩了下膀子进屋去了，眼不见为净。
这时候男人打女人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大惊小怪，也没人会上纲上线。
冯云叹息一声。
这年头，男人已经知道维护男人了，但女人却大多为难女人。
胡建国走了，葛翠翠的怒火立刻转向齐秋明与冯云。
迎着她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冯云淡定的往王兰的房间走。
医者父母心，既然来了，王兰的情况她还是要看一下的。
这个孩子跟当初她的情况差不多，就因为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就被村里的长舌妇说三道四。
但王兰没有她的幸运，至少齐秋明只是阴阳了她几次，没有天天指着她的鼻子指桑骂槐。
而且她的月子也是坐足了的，坐月子的时候齐秋明也没计较之前的不愉快，过来帮了一个月的忙。
这么想着，冯云觉得齐秋明也不那么讨人厌了，至少她还知道为王兰来找她看病。
“你怎么样？”
冯云进去就被一股尿骚味冲的难受，忙走过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坐月子不能吹凉风，但现在那么热，哪里能一直闷着呢，适当的透气，屋里空气好了，心情也会好些的。”
扭头，见王兰一双眼睛红肿着，她赶忙走过去。
“你这孩子坐月子哪能总是哭呢，到时候眼睛伤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兰还是哭，且越哭越伤心，冯云都快招架不住了。
齐秋明走进来，“行了，你有什么委屈，跟文波好好说说，别总闷在心里，把自己闷坏了，到时候两个孩子怎么办？”
大女儿胡大红才两岁不到，胡小青也才刚出生，两个孩子正是离不开妈妈的时候。
冯云跟着劝慰，“你奶说的没错，你婆婆是个重男轻女的，你如果再生病了，你的两个女儿该怎么办？
你是他们的妈，你既然把她们生下来了，就要负责把她们健康的带大，你如果消沉下去，难不成还指望你婆婆好好帮你带他们？
兰兰，听婶子一句劝，女儿跟儿子没什么两样，别听那些长舌妇说什么女儿是赔钱货。
没有女人这世上谁给他们传宗接代？这不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齐秋明不由得侧目看去，冯云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实诚，看起来说的像是心里话。
只是，想想她自己做出来的糊涂事，齐秋明撇嘴。
估计就是为了劝人的吧。
她跟着附和，“是这个理，女儿怎么了？你看看我，这么大年纪了，也只有你两个姑姑让我享享福，这就是女儿的好。”
王兰擦干眼泪，十分无辜的问冯云，“可是婶子，你对春杏也不好。”
冯云：“……”
她被这话噎的半死。
如果不是知道王兰的性格，她怕是要怀疑王兰就是故意来刺激她，为她婆婆出气的！
齐秋明看冯云吃瘪的模样心里好笑，努力绷直唇角忍住。
她跟冯云关系紧张这么多年，若让冯云知道她幸灾乐祸，她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冯云迟钝了几秒回过神来，讪讪道，“婶子这不也是从前想岔了吗。
我看着现在的你就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所以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管他男女，都是你的孩子，你是他们的妈，在他们还没成年的时候，你就是他们的天，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只有你好了，你的孩子才能好。”
王兰握住冯云的手，感动的眼泪哗啦啦。
“婶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会努力改正的。”
冯云把药放在一旁的桌上，“这些药不影响哺乳，你一天吃上一副就好，三天后就可以不吃了。”
齐秋明送冯云出来，院子里已经没有葛翠翠的身影。
她就跟没眼力见似的，一直跟着冯云跨出院子，走进黑夜里。
冯云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看她，“您老还是停下来吧，一会儿天黑路滑的，万一摔倒了，我怕你讹上我。”
不留情面的话让齐秋明一噎，不由没好气道，“你是我儿媳妇，我不能讹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