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隆冬像具冰雕棺椁,拉姆拉错湖面结着三尺厚的蓝冰,冰缝里渗出的湖水冻成晶棱,在月光下折射出无数碎银般的光斑。陆惊鸿踩着杨公盘特制的防滑铜靴,罗盘指针在 “地空” 方位疯狂震颤,冰面下隐约传来牦牛骨号的呜咽 —— 那是苯教黑巫师惯用的 “引魂幡” 秘术,正试图搅乱圣湖的地脉磁场。
“格桑梅朵,抓住我的腰带!” 陆惊鸿转身时,藏袍下摆扫落冰面薄雪,露出他用朱砂勾勒的 “北斗锁魂阵”。十九岁的格桑梅朵攥着他腰间的鎏金铜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发辫上的九眼天珠随呼吸轻晃,映得她脸庞忽明忽暗。这个被怀疑为多吉帕姆(金刚亥母)转世的女孩,此刻正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撕扯:宁玛派认定她是伏藏预言中的 “雪域莲花”,而苯教黑派则指认她是 “魔魂夺舍” 的傀儡。
远处传来喇嘛们念诵《龙钦心髓》的梵音,却被湖西岸突如其来的血雾切割得支离破碎。七个身披牦牛皮的黑影踏冰而来,每人手中都举着缠绕人骨的幡旗,旗面绘着逆时针旋转的雍仲符号 —— 正是赫连氏勾结的苯教黑派 “十三战神魂” 祭司。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半边脸的尸斑,正是在纳木错血祭中逃脱的邪术师东赞。
“陆先生,” 东赞的嗓音像砂纸磨过冰面,“三百年前你们陆氏先祖烧了我们的雍仲苯典,今天就让这丫头的血,给那些孤魂野鬼当奶茶吧。” 他抬手掷出一枚骨哨,湖面冰层应声裂开,腥臭的湖水翻涌间,十几具缠着藏红花经幡的浮尸破水而出,眼窝处蠕动着黑色的蛊虫。
格桑梅朵猛地拽紧陆惊鸿的袖口:“他们用了‘水葬怨魂’!这些尸体都是十年前车祸遇难的朝圣者,魂头被钉在湖底的牦牛角桩上 ——” 话音未落,冰面突然爆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具青紫色的孩童尸体从裂缝中升起,颈间挂着半枚刻有 “唵嘛呢叭咪吽” 的铜铃。
陆惊鸿瞳孔骤缩,这枚铜铃他在陆氏祖祠见过 —— 那是三百年前陆家先祖陆修远为镇压苯教血咒所铸的 “六字镇邪铃”,本该断为三截封存在珠江龙气眼。此刻残铃震荡,竟与格桑梅朵发间的天珠产生共鸣,湖面上空突然浮现出双层唐卡投影:上层是宁玛派的多吉帕姆骑乘野猪踏莲图,下层却是苯教记载的 “魔母食子” 暗黑曼陀罗。
“是双生唐卡!” 随队的宁玛派老僧突然惊呼,“五百年前莲花生大士降伏苯教时,曾预言雪域将出双魂一体的转世者,善魂为佛母,恶魂为魔罗……” 老僧的话被东赞的狂笑截断,只见他抛出一块裹着人皮的转经筒,筒身刻满逆向书写的《黑经》咒文,湖底顿时涌出无数气泡,每颗气泡里都映出格桑梅朵的倒影,却长着夜叉般的尖牙。
陆惊鸿迅速掐算天星方位,北斗七星的 “摇光” 星正垂落湖面,正是杨公风水里 “天权破魔” 的吉时。他解下腰间的青铜樽,樽内盛着长江、黄河、珠江三江交汇处的活水,泼在冰面的瞬间,水迹竟自动勾勒出《皇极经世书》中的 “三元九运图”。格桑梅朵忽然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铜质噶乌盒,盒盖内侧刻着的敦煌星图与冰面水纹完美重合。
“原来…… 我才是钥匙。” 她轻声呢喃,天珠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湖底的浮尸纷纷抱头沉入水中,东赞的骨哨也碎成齑粉。陆惊鸿这才注意到,格桑梅朵脖颈处不知何时浮现出莲花状的胎记,与多吉帕姆唐卡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然而祥和不过转瞬,雪山背后突然滚来铅灰色的云层,月光被切割成锋利的碎片。东赞狞笑着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活人油膏绘制的 “十三战神” 血阵,七名祭司同时割破手腕,血液在冰面汇成狰狞的雍仲符号,竟将陆惊鸿的 “北斗阵” 生生逼退三尺。
“陆先生,你以为解开唐卡之谜就赢了?” 东赞抓起那具孩童尸体,扯下颈间残铃按在格桑梅朵眉心,“这孩子是你陆家先祖当年用‘逆推葬经’镇压的苯教灵童,你们陆家每代长孙都会短寿早夭,就是这孩子的血咒在作祟 —— 现在,就让这对‘双生灵童’同归于尽吧!”
格桑梅朵浑身剧震,天珠迸出裂纹,唐卡投影骤然扭曲,多吉帕姆的莲花座下竟长出无数触手,将魔母曼陀罗拖入湖底。陆惊鸿突然想起老地师临终前的叮嘱:“地师改命,需以身为棋。” 他猛地推开格桑梅朵,将杨公盘按在残铃上方,罗盘内的二十八宿铜镜突然翻转,镜中映出三百年前陆修远与苯教巫师对决的画面 —— 原来当年陆修远并未杀死灵童,而是用 “活人镇物” 之术将其封印,自己也因此断子绝孙。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陆惊鸿咬破指尖,在残铃上画下 “解冤结” 符,格桑梅朵的胎记竟开始向残铃蔓延,孩童尸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团金光融入她的眉心。东赞发出不甘的嘶吼,血阵突然反噬,七名祭司被自己的血液凝成冰柱,永远钉在了拉姆拉错的冰面上。
当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时,格桑梅朵怀中的噶乌盒自动打开,露出一卷用金粉书写的《伏藏预言》,开篇第一句便是:“双魂归一,雪域无殇,然佛魔同体,必遭天妨。” 陆惊鸿看着她发间碎裂的天珠,突然意识到这场 “灵童降世” 的闹剧,不过是更大因果链中的一环 —— 十大家族与密宗的千年恩怨,从未真正了结。
三个月后,布达拉宫的金瓶掣签仪式上,格桑梅朵却离奇失踪。陆惊鸿在她住过的僧房案头发现半块血玉,玉上刻着苯教的 “往生咒”,却用宁玛派的 “九乘次第” 笔法写成。当他用杨公盘测算血玉方位时,罗盘指针竟指向了千里之外的长白山 —— 那里正是赫连氏的萨满禁地,也是三百年前灵童封印的起点。
“陆先生,” 随行的小喇嘛突然递来一封密信,信封上盖着滇西沐王府的金丝猴火漆印,“沐姑娘说,长白山最近有‘阴兵借道’的异象,那些兵俑的甲胄上,刻着和格桑姑娘胎记一样的莲花纹。”
陆惊鸿捏紧密信,望向窗外的雪山,忽然想起格桑梅朵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只是有人执黑,有人执白,而棋盘…… 从来不止一个。” 远处的冰川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地脉重新流动的声音,却也像某种远古存在苏醒的前兆。
他不知道的是,在长白山深处的萨满洞穴里,赫连铁树正对着一面青铜镜微笑,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格桑梅朵那双此刻正泛着血光的眼睛。镜面上用契丹文刻着一行小字:“因果闭环之日,便是魔罗重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