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暖气开得正好,玻璃窗上映着雪白的光,林恩靠坐在客厅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镜头那头传来法语交谈声。他神情专注,语气轻柔,嘴角挂着难得一见的温暖笑意。
屏幕那边是他年迈却风度依旧的父亲,坐在壁炉边的书房中,金发整齐,西装笔挺,说话间夹着几句带着贵族味道的法语讽刺,却不难看出其中深藏的关切。
门口传来钥匙旋转的声音。
“先生!我回来了,我和妈妈打了招呼,晚餐来蹭你的!”
林恩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刚推门进来的邱白。那一瞬,他眼中的温度悄然转移。
林恩抬起头,看着邱白扑进门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hy is weromkaam,”他朝镜头里的父亲用法语说道,随即对着邱白扬起一边眉梢,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听见没,白先生说他要蹭饭,语气还挺理直气壮。”
他将电脑随手放到茶几上,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含着笑意低低地落下:“不过既然你是来蹭饭的,就得付出点代价——比如,亲我一下?”
林恩走向邱白,站在他面前,俯身低头,语调轻柔却不容拒绝:“你今天上课累了,我烧饭给你吃,但至少得让我收点利息。”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等着对方反应。
邱白的眉头皱了一下,找借口:“喂!电脑里还有人看着呢!”
林恩见他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嘴角笑意更深了些。他没急着靠近,反倒随手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的平板电脑,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就算计好这一步。
“正好,”他把平板电脑递给邱白,“我爸说想见见你。”
画面里是一位五官深邃、头发微卷的中年男子,穿着深色西装,坐在壁炉前的书桌旁,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他眨了眨眼,嘴里蹦出一串别扭却真诚的中文:
“你好……你是……小白吧?”
林恩一边侧头观察邱白的反应,一边低声笑着:“我爸中文说得不怎么样,不过他努力过——因为我妈是中国人。”
镜头里的男子点头附和:“对,林恩他妈妈……是最美的中国女人。我那时候天天练中文,结果她说我语法一塌糊涂。”
他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带着法式温柔的笨拙。
林恩在一旁轻拍了拍邱白的背:“现在他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了。来,正式打个招呼吧?”
邱白尴尬的笑了笑:“你好……林老先生。
林恩一听“林老先生”三个字,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地摇着。视频那头的父亲也乐得前仰后合,眼角皱纹都堆在了一起,笑声爽朗得仿佛屋外的雪都被融化了。
“你可以喊我——maupassant先生!”他说得特别认真,嘴里的“p”和“s”卡在嗓子眼,咬字僵硬却带着好笑的骄傲。
林恩笑着凑近邱白耳边,嗓音里带着调皮的低语:“直译的话,就是莫泊桑的意思。很法,很有他风格。”
他把平板电脑微微举高了一点,对着镜头展示邱白亲手设计的那条精致领带,又顺势把邱白手心握着的一枚戒指露给父亲看,金属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温柔光芒。
“这是我妈的戒指,我把它送给他了。”林恩说这话时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在陈述早就注定的事。
镜头那头的maupassant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用那略带口音的中文慢慢说:
“你……很好……是个温柔的孩子。”
他努力组织语言,眼里竟隐隐有点湿意:“希望你们……一直在一起。要照顾他……他从小太倔,很麻烦。”
林恩听见这话,转头看了邱白一眼,眼底像藏了一整个柔软的雪夜。
“爸爸,”他笑了笑,“我知道。”
视频最后,maupassant先生叮嘱了几句日常生活的事,又特意提醒林恩要“少生气、多做饭”,最后才关掉了镜头。
林恩放下电脑,仰头看向邱白,语气里藏着半分认真半分调笑:“怎么样,我爸还挺喜欢你吧?”
邱白眨了眨眼,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恍然:“难怪你长得这么帅,你爸爸也很帅啊,气质完全是一脉相承。”
他顿了顿,好奇地侧头看着林恩:“不过……你们不是一个姓吗?”
林恩轻轻一笑,伸手替邱白把额前落下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声音温柔地说:“其实,我有个法语名,只不过很少用了。你听说过弗拉明哥风格的乐曲吧?最早那种自由又带点激烈情绪的旋律流派,就是以我那个名字命名的。”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翻阅记忆:“‘林恩’这个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姓林,是京剧演员。她希望我能在音乐里找到自己的旋律,也不忘自己的一半根。”
邱白点了点头,低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林恩望着他眼神柔和:“名字是她留给我的礼物,现在,我想把我所有的旋律,都写给你。”
他说着靠得近了一些,指尖轻轻搭上邱白的手背:“所以你打算,今天继续蹭饭,还是顺便连人也蹭走?”
邱白笑着眨了下眼,语气里透着点调皮的歉意:“不好意思哦林先生,今天就先蹭一顿饭啦。晚上我答应了妈妈,要陪她一起整理新年礼物给院里的孩子们,可能要忙到挺晚的。”
林恩原本靠得有些近的身子轻轻往后退了些,眼底略过一丝掩不住的失落,不过很快被他温柔的笑意替代。他伸手揉了揉邱白的发顶,语气低柔而体贴:“行吧,小圣人回庙里继续积福去吧。”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但别太累了,记得吃点热的,别光顾着孩子们,自己先倒下。”
说到这,他稍稍低头,看着邱白的眼睛,“还有,注意安全,我……等你。”
林恩将最后一只碗叠好,厨房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映出淡淡的温柔轮廓。邱白穿好外套,站在玄关处低头系着围巾,今天的天气很好,但风已经很冷了。
林恩站在门边,看着他一层层将自己包起来,心里泛起一阵舍不得。
“真的不能再待一会儿?”他语气里带着一点轻轻的请求,像是明知答案也要问问。
邱白笑了笑:“林先生太黏人了吧?”他把围巾拢好,朝林恩眨了眨眼,“等我完成任务就回来。”
林恩叹了口气,走上前为他理了理围巾的边角,低声道:“路上冷,慢点走,别冻着了。”
“知道啦。”邱白后退一步挥了挥手,“回去吧,不然你又舍不得。”
门口的风微微灌进来,林恩站在原地,看着邱白走出楼道,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他没有立刻关门,只是倚着门框站了一会儿,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轻轻叹了一声,将门轻轻关上。
夜沉了,屋内还残留着饭后的余香和属于两个人的温度。林恩回过身,伸手碰了碰餐桌上邱白用过的杯子,唇角终于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
浴室的灯光打在镜面上,折出一圈圈冷白的光晕。雾气未散,镜面泛着淡淡的水汽,邱白站在洗手台前,缓缓掀起衣服下摆。
他低头看着腹部右侧,那道黑紫色的痕迹蜿蜒而狭长,如同一道扭曲的藤蔓,隐隐泛着淡紫的光,像某种不该存在于人类身体上的纹路。它不是淤青,却比淤青更深沉,也不是胎记,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存在感”。
“……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他低声呢喃,指尖小心地碰触那一段纹路——触感滚烫,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几乎要跪在洗手台前。
他咬着牙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药膏,挤了一点抹上去——毫无作用,那团黑紫仿佛连皮肤都不是,而是从骨血里长出来的印记。
他看着镜子里略显苍白的自己,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像是试图缓解心底一瞬涌上的不安:“我不会……要变异了吧?”
水珠从发梢滴下,他怔怔地望着那道光微微跳动的痕迹,心底某种无法言说的预感悄然滋生。某种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正在沉睡着,在他体内,缓缓苏醒。
他将衣摆放下,撑在洗手台上,低着头,沉默许久。
邱白低下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水汽在镜面上模糊了那张脸,也模糊了那条隐藏在衣摆下、诡异又未知的痕迹。
他轻轻拉下衣服,把那道黑紫色的纹路遮住,像是要把这不属于他世界的部分一起藏起来。
“……还是先别说了。”他喃喃地低声道。
声音极轻,仿佛害怕连空气都听见。
“林先生也不行。”
不是不信他,而是……这一切太陌生、太不对劲。他无法解释、无法判断、也不想让林恩担心,更不想……被看穿自己藏起来的恐惧。
他咬紧下唇,轻轻呼了口气,转身关了浴室的灯。
屋子里只剩下小夜灯的微光,他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腹部的那个位置,即便隔着衣物,仍能感受到那道痕迹灼热而难以忽视的存在。
“就先当它……不存在好了。”他轻声说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了眼。可那一夜,他始终没能睡踏实。
—
第二天,林恩还会像平常一样找他聊天,送他饭盒,而他能假装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如果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