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到达后巷小仓库时,金属门正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
她抬手指关节刚要敲,门就“吱呀”一声被拉开——裴砚舟倚在门框上,左手举着战术手电筒,右手捏着颗润喉糖的糖纸,在夜色里晃出细碎的银光。
“比约定时间早了三分十七秒。”他晃了晃手腕上的旧表,“顾老师这是怕我把仓库钥匙吞了?”
“怕某人又用‘临时改分镜’当借口放鸽子。”顾疏桐绕过他挤进去,鼻尖立刻钻进股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是上次他们偷偷给厂工处理烫伤时,留下的松香膏药味。
她把包往积灰的木桌上一放,金属搭扣磕出轻响,“钱进那边联系了吗?”
裴砚舟“啪”地合上电筒,往桌上一墩:“刚发完消息他就回了,说二十分钟内把资料传过来。”他弯腰从脚边的帆布包里摸出个保温桶,“先垫垫,杀青宴的醉鸡我打包了,热乎的。”
顾疏桐揭开盖子,姜香混着黄酒味腾起。
她夹起块鸡腿时,余光瞥见裴砚舟正盯着手机屏幕狂按,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你这是在敲摩斯密码?”
“给小吴发指令。”裴砚舟头也不抬,“让他把直播台周围的摄像头再检查一遍,重点盯林氏娱乐派来的场记——那姑娘今天换了三次工牌,第三次的防伪标贴歪了两毫米。”他突然抬头,眼睛在昏黄灯光下亮得像狼,“我就说林浩然那孙子不会甘心,上回删黑稿是被钱进表弟断了营销号粮草,这回指不定要搞电子炸弹。”
顾疏桐的手机“叮”地响了。
钱进的消息跳出来:“加密文件已传,解密码是《红妆》开机日。”她快速输入日期,二十几个文件夹“唰”地铺满屏幕,最上面那个标着“张大师账户流水(2023.1-2023.6)”。
裴砚舟凑过来,肩膀几乎贴上她的。
顾疏桐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和大学时在影展论坛对呛那天一样,他总爱喷这种冷得像雪水的味道,偏生说话能烫人耳朵。
“看这里。”他指尖点在五月十八号的一笔转账记录上,“张大师给‘恒通科技’转了八十万,三天后恒通给‘网云数据’打了同样数额。网云数据我查过,专门做ddoS攻击的灰色产业。”
顾疏桐的筷子“当”地掉在桌上。
她快速翻到六月五号的记录:“林氏娱乐旗下‘星芒文化’给张大师打了两百万,备注是‘法事费用’——法事能买通五十个营销号同时发通稿?”她突然想起下午那条匿名短信,后颈泛起凉意,“他们要在杀青直播时攻击服务器?让直播卡成ppt,再买通营销号说我们‘技术垃圾,口碑崩盘’?”
裴砚舟已经摸出另一部手机拨电话:“李警官,我是裴砚舟。半小时前我们拿到张大师和林浩然的资金流水,涉及网络攻击……对,证据现在就在顾老师手机里。”他侧头对顾疏桐比了个“开免提”的手势,电话里很快传来男声:“裴导别急,我带技术科的人十分钟到仓库。”
顾疏桐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时间,突然伸手按住裴砚舟的手背。
他的手很烫,像块捂了太久的玉。
“你记不记得大学时,你在论坛说‘真正的反击是让对手的拳头砸在空气里’?”她指尖轻轻划过转账记录的日期,“现在他们的拳头还没举起来,我们就先给套上枷锁。”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
他抽回手,却顺势把她落在桌上的红宝石袖扣攥进掌心:“所以得让这枷锁亮堂点——等下李警官来,你把袖扣戴上,闪光灯照在上面,记者要是敢拍,就当给《红妆》提前打广告。”
二十分钟后,穿便衣的李警官带着两个拎笔记本的年轻人冲进仓库。
顾疏桐把手机递过去时,裴砚舟突然从帆布包底摸出袋润喉糖,“柠檬味的,防困。”他塞给技术科的小伙子,“你们要是能定位到那匿名短信的Ip,我请全组喝奶茶——加双份奶盖的那种。”
凌晨一点,当顾疏桐和裴砚舟走出警局时,天边正浮着层鱼肚白。
裴砚舟的西装皱得像团揉过的纸,领带歪在锁骨处;顾疏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响,发梢还沾着仓库里的灰。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屏幕突然亮起条新短信——还是那个虚拟号段,内容只有张动图:燃烧的烟花在黑夜里炸开,配文“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
“摸鱼式威胁。”裴砚舟凑过来看,突然笑出声,“这烟花特效还是三年前的老款,现在小孩都玩会动的电子烟花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短信拍了张照,“转发给李警官,让他查查这动图的源文件——张大师那老骗子,连威胁都要抄营销号的作业。”
顾疏桐望着他手机屏幕里的烟花,突然伸手把他歪掉的领带拽正。
裴砚舟的呼吸顿了顿,喉结又滚了滚:“顾老师这是……”
“怕你等下回剧组被场工拍路透,说裴大导演连夜办案还不忘耍帅。”顾疏桐转身往停车坪走,晚风掀起她的西装下摆,“走了,去看看小吴把摄像头装好了没——要是让林浩然的人钻了空子,我可要你请一个月的醉鸡。”
裴砚舟追上去,手插在裤袋里摸出颗润喉糖,塞进她嘴里。
柠檬的酸意炸开时,他的声音混着风飘过来:“一个月哪够?得请一辈子——等《红妆》拿了金棕榈,我在颁奖典礼上给你敬三杯醉鸡。”
剧组的路灯远远亮起来时,顾疏桐摸出手机刷微博。
#红妆杀青#的话题还挂在热搜第三,评论区里“姐姐好美”“裴导分镜绝了”的评论正以每秒二十条的速度往上蹿。
她划到林氏娱乐官微,那条“严正声明”的转发量停在521——比下午多了一条,是某个营销号转的,配文“坐等打脸”。
顾疏桐把手机屏幕转向裴砚舟。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突然掏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微博:“@林氏娱乐 贵司声明下的‘坐等打脸’,我们接了。《红妆》杀青直播,明晚八点,不见不散。”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转头对顾疏桐笑,眼尾的细纹里落满晨光:“他们以为放烟花能炸了我们的路,却不知道——”他指了指她腕间的红宝石,“我们的路,早被自己照得通亮。”
剧组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场工小吴举着“证据收集”的灯牌冲出来:“顾老师裴导!直播台的摄像头全装好了,连场记姐姐的工牌都换了新的防伪标!”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刚看超话,有个id叫‘真相挖掘机’的号在说直播要出大事……”
顾疏桐和裴砚舟对视一眼。
裴砚舟摸出润喉糖盒晃了晃,“还有几颗?”
“三颗。”
“分你一颗。”他塞给顾疏桐,转身往剧组里走,“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相·来·了。”
微博的提示音在顾疏桐手机里此起彼伏。
她望着裴砚舟的背影,突然想起下午那条威胁短信。
现在再看,倒像小孩放的哑炮——而他们的反击,才刚点燃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