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推开门时，办公室里的暖气裹着咖啡香扑过来。
何敏正站在落地灯前整理资料，发梢沾着外头的寒气，见两人进来立刻把最后一沓文件拍在桌上：“刚让人从工商数据库扒的，赵天成这老狐狸的商业版图比想象中复杂——”
裴砚舟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资料封皮：“先捡关键的说。”
“光辉控股是明面上的壳，底下有三十七个空壳公司。”何敏抽出一张股权结构图，激光笔光点在“光辉基金”四个字上顿住，“重点看这个，注册地在开曼群岛，宣称是扶持新人的公益基金，实际……”她抬眼扫过顾疏桐，“三年前你那批黑通稿，营销号背后的mcN机构，融资方就是光辉基金。”
顾疏桐的钢笔尖在“赵天成”三个字上洇开个墨点。
她垂眸盯着那个晕染的黑团，喉间泛起三年前被全网骂“靠金主上位”时的腥气——当时团队查了三个月，营销号背后的公司像团乱麻，每次揪到线头就断在离岸账户。
“所以他怕《红妆》。”裴砚舟突然说。
他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下巴几乎蹭着她发顶，“《红妆》要是拿了金棕榈，你就是国内第一个双料国际影后，资本捧人踩人的游戏里，你就不是能随意拿捏的棋子了。”
顾疏桐偏头看他，台灯在他眼下投出暖融融的阴影：“那我们就偏要让他怕。”她把钢笔往桌上一搁，金属笔帽磕出清脆的响，“从光辉控股下手，我要知道他最近在捣什么鬼。”
何敏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我约了个在普华永道做审计的朋友，光辉控股的财务报表他能搞到电子版——”
“不够。”顾疏桐打断她，“要实地。”她直接敲了敲资料里光辉控股的办公地址，“我要他们财务室的原始凭证。”
裴砚舟突然笑出声，伸手揉乱她精心打理的卷发：“顾老师这是要当007？”
“裴导要是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顾疏桐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红了——这动作太像大学时他们在图书馆抢座位，他总爱用这种无赖方式逗她。
何敏憋着笑清了清嗓子：“我扮财务顾问，说要帮他们做税务筹划。顾老师和裴导装成来谈影视投资的客户，前台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说今天有三组访客。”她把三个胸牌推过去，“记住，顾老师是‘盛唐娱乐’的顾总，裴导是‘东影’的项目总监——手机调静音，别露馅。”
光辉控股的写字楼有股新装修的甲醛味。
顾疏桐踩着细高跟走进大厅时，裴砚舟正低头看手机，喉结在白衬衫领口里动了动：“顾总，您看这装修风格，像不像咱们上次在米兰看的那个浮夸展？”
“裴总监要是再贫，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踹进消防通道？”顾疏桐扯了扯他西装袖口，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何敏的消息适时弹出来：“财务室在12楼，左转第三间，摄像头在门楣，我带了微型屏蔽器。”
电梯到12楼时，顾疏桐的心跳快了两拍。
她看着裴砚舟按响财务室对面的会客室门铃，听前台小妹甜腻地说“顾总请稍等”，这才转身往安全通道走——按照计划，她和裴砚舟负责吸引前台注意，何敏趁机溜进财务室。
十五分钟后，顾疏桐在会客室喝了第三杯柠檬水。
裴砚舟正和市场部经理聊“影视投资前景”，眼尾却悄悄往门口瞥。
直到手机震动，何敏发来三个“√”，两人才找借口告辞。
回公司的路上，何敏缩在后座翻手机相册，指尖发颤：“我拍到了！有笔两千万的转账，备注是‘危机公关’——时间正好是你代言翻车那天。”
顾疏桐抓过她手机，屏幕上的电子回单刺得她眼睛发疼。
转账方是光辉基金，收款方是“星耀传媒”——她当年那个塌房代言的品牌方，正是星耀传媒旗下的。
“所以赵天成先买通品牌方搞质量问题，再买营销号泼脏水，两头夹击。”裴砚舟把车停在公司地下车库，语气冷得像冰锥，“他要的不是你身败名裂，是要你慌不择路接烂片，彻底砸了‘票房保证’的招牌。”
“但他没算到我接了《红妆》。”顾疏桐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手机壳上的《红妆》场记板贴纸——那是裴砚舟在杀青那天硬给她贴的，说“留个念想”。
何敏翻出最后一张照片，是份合作协议扫描件：“光辉基金和二十三个新人签了对赌协议，要求他们每年必须有三条黑热搜，否则赔偿三倍违约金。”她顿了顿，“其中一个，是去年爆火的流量小花林小棠。”
顾疏桐的瞳孔缩了缩。
林小棠三个月前被曝“插足已婚导演”，最后证实是狗仔收了钱编的料——当时她还在剧组，裴砚舟拿着热搜截图冲进化妆间，气哼哼说“现在的小姑娘太惨了”。
“得找个知情人。”裴砚舟突然打了个响指，“我有个学弟在经纪公司当执行经纪人，说林小棠最近在闹解约，估计一肚子火。”
顾疏桐摸出手机翻通讯录：“我来约她吃饭。就说盛唐娱乐要签她当女主，她肯定来。”
林小棠来得比预期早。
顾疏桐刚在法餐店坐下，就看见穿米色羊绒大衣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雨——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
“顾老师！”林小棠小跑过来，发尾的水珠溅在桌布上，“我超喜欢《红妆》的片花！您演的女将军太飒了——”
顾疏桐笑着给她递纸巾：“我也看过你演的《青春正好》，校园剧里那个转校生，哭戏特别有感染力。”她顿了顿，“不过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小棠的手指猛地攥紧餐巾。
窗外的雨丝掠过她眼尾，顾疏桐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像只被淋湿的小雀：“顾老师，您是想问光辉基金的事吧？”
裴砚舟在隔壁桌的屏风后捏紧了咖啡杯。
他能看见顾疏桐的侧影，她垂着眼，用银匙搅动奶油蘑菇汤的动作慢得像在哄孩子：“小棠，我也是从新人过来的。有些坑，能躲就躲。”
“他们逼我炒黑热搜。”林小棠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说什么‘黑红也是红’，可上个月我拒绝炒‘和顶流接吻’的假料，他们就停了我的资源，还说要告我违约赔三千万——顾老师，那钱我这辈子都赚不到！”
顾疏桐伸手覆住她手背：“我帮你找律师。但你得告诉我，光辉基金的钱从哪来的？”
林小棠抽了张纸巾擦眼睛：“我听财务说过，基金的钱大部分来自‘光辉置业’的项目款——可光辉置业去年开发的‘云栖雅苑’，不是因为违规占用耕地被查了吗？他们赔了五个亿，钱从哪来的？”
顾疏桐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何敏资料里“光辉置业”的股权结构——赵天成占股70%，剩下30%在一个叫“林氏贸易”的公司名下，而林氏贸易的法人，是三年前那个“匿名知情人”的姓氏。
“小棠，谢谢你。”顾疏桐把自己的名片推过去，“明天让你经纪人联系我助理，我们找最好的律师。”
离开餐厅时，雨已经停了。
裴砚舟撑着伞走在她身边，伞面大部分倾向她这边：“收获不小？”
“她提到了云栖雅苑。”顾疏桐仰头看被雨水洗蓝的天，“何姐说过，赵天成最近在做空顾氏的股票。顾氏旗下正好有块地和云栖雅苑相邻——”
“所以他需要转移视线。”裴砚舟接得飞快，“做空需要舆论配合，而你，就是最好的靶子。”
两人走到公司楼下时，何敏的电话打了进来：“顾总，刚收到邮件，光辉置业的土地审批文件有问题，我让法务部在查了。还有……”她压低声音，“顾氏集团的陈总刚才来电话，说董事长让您明天回老宅吃饭。”
顾疏桐的脚步顿了顿。
她望着写字楼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倒影，发梢还沾着雨珠，却笑得像朵带刺的玫瑰：“裴导，明天陪我回家吃饭？”
裴砚舟的伞差点掉在地上：“顾、顾老师，我、我今天没刮胡子——”
“怕什么？”顾疏桐转身，指尖勾住他西装领口轻轻一拉，“你可是要和我拿金棕榈的人。”
写字楼的玻璃门在身后滑开，暖光涌出来。
何敏抱着笔记本站在门里挥手，背景里能看见桌上摊开的资料，最上面一页是“云栖雅苑违规审批”的红头文件。
夜风掀起顾疏桐的大衣下摆，她望着裴砚舟发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对呛的那个下午——当时他说“好导演要敢掀桌子”，现在她才明白，原来掀桌子的人，也会在她需要时，悄悄把桌布铺得更平。
“走了。”她拽着他往门里走，“回去看何姐的新发现——说不定，能掀了赵天成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