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把热可可推到何敏手边时，杯壁上的水珠正顺着她虎口的薄茧往下滚。
会议室的顶灯在凌晨四点显得格外刺眼，照得摊在桌上的文件边缘泛着白，像被火烤过的纸。
\"这个光辉基金......\"她指尖按在一张转账记录上，\"境外账户的资金流水比申报的多了三倍。\"尾音轻得像叹息，眼尾那颗泪痣却绷成了一道细线——那是她认真时的习惯，连最细微的表情都要收进骨缝里。
裴砚舟的激光笔在\"光辉信托-艺人A\"的条目上跳了跳，手腕转得像在弹钢琴：\"我查过这个艺人去年的税务申报，片酬只报了两百万，可转账记录里光'宣传费'就打了八百万。\"他突然把投影仪亮度调暗些，免得刺到何敏发红的眼尾，\"何姐，你昨晚在财务室蹲了三个小时，手没抖吧？\"
何敏正把凉掉的热可可往嘴边送，闻言呛得咳嗽起来。
她抽了张纸巾按在唇角，指甲盖泛着洗不掉的青——刚才在楼梯间躲保镖时，指甲卡在防火门门缝里了。\"抖？\"她扯出个笑，从帆布包里掏出份皱巴巴的报告拍在桌上，\"我金融圈的老周刚发的，光辉基金的账户这个月有七笔大额公转私，每笔都对得上赵天成那几个境外户头。\"
顾疏桐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盯着报告上\"光辉信托\"四个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像有根细针在记忆里挑，挑出半张泛黄的报纸边角。\"等等......\"她翻出手机快速划拉，\"三年前苏漾退圈时，采访里提过'感谢光辉信托的栽培'。\"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白泛青，\"当时我还觉得这姑娘说话像背书，现在看......\"
\"像被按头念的发言稿。\"裴砚舟接得极快，激光笔\"咔嗒\"一声捏在掌心，\"苏漾退圈前三个月，她的工作室账户往'光辉信托'转了两千万。\"他调出自己做的时间线图，红笔在\"苏漾退圈日\"和\"赵天成收购海外酒庄\"两个节点间画了条粗线，\"时间差三天。\"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何敏摸出烟盒又放下，指节抵着额头：\"赵天成最近在谈新剧投资，我听说资方里有个叫'瑞丰'的公司——\"她顿了顿，\"瑞丰的法人，是赵天成他妈。\"
顾疏桐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玻璃上倒映着她绷紧的下颌线：\"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乱她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赵天成能把账目做得这么漂亮，肯定有见不得光的底单。\"
裴砚舟转着椅子转了半圈，仰头看她：\"顾老师想夜探光辉控股？\"他笑起来时虎牙闪了闪，\"上次在财务室躲保镖，你踩我那脚到现在还疼呢。\"
\"那是你自己要往拖把堆里钻。\"顾疏桐回头瞪他，耳尖却悄悄红了——和昨晚在便利店，他举着关东煮说\"顾老师吃萝卜吗，我挑了最大的\"时，红得一模一样。
何敏突然拍桌：\"我扮审计师。\"她扯了扯衬衫领口，露出里面的珍珠项链——那是她妈给的，\"光辉控股这个月在做年度审计，我托人弄了份工作证。\"她把证件往桌上一扔，金属扣\"当啷\"响，\"顾老师和裴导扮加班的小情侣，在大厅晃悠引开保安。\"
凌晨十点的光辉控股大楼像头蛰伏的巨兽。
顾疏桐踩着细高跟走进旋转门时，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赵天成办公室的灯亮着，透过二十三层的玻璃，像只发红的眼睛。
\"情侣？\"裴砚舟压低声音，胳膊往她肩上一搭，\"顾老师，敬业点行不？\"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你现在这表情，像要去拆炸弹。\"
顾疏桐反手掐他腰侧软肉：\"拆炸弹的是何姐。\"她余光瞥见前台保安抬头，立刻换上甜腻的笑，\"亲爱的，你说陈总监要的报表放哪了？\"
裴砚舟配合地挠头：\"可能在财务室？\"他推着她往电梯走，指尖在她后腰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安全\"暗号。
何敏的审计师证件在刷卡机上\"滴\"了一声。
财务室的门开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赵天成抽的雪茄味。
档案柜最下层的\"机密\"文件夹被她抽出来时，封皮还带着余温，显然刚被人翻过。
\"咔嗒。\"
何敏的心跳声盖过了快门声。
她翻到第三页时，门外传来皮鞋声。
没等她反应，身体先做出了动作——整个人缩进旁边的储物柜，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连呼吸都凝成了白雾。
脚步声停在档案柜前。
何敏透过柜门缝隙看见一双黑皮鞋，鞋尖沾着星点泥渍——和昨晚监控里赵天成保镖的鞋印一模一样。
\"找什么呢？\"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玻璃，\"赵总说要那份'特殊项目'的底单。\"
另一个声音更低：\"财务部说锁在金库里了。\"
黑皮鞋在原地转了半圈，何敏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雪茄燃烧的\"滋滋\"响。\"告诉老周，盯紧顾疏桐。\"火星在黑暗里明灭，\"那女人比看起来难啃。\"
脚步声渐渐远去。
何敏摸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在储物柜里蹲了十七分钟——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像块冰。
她迅速拍完剩下的文件，把文件夹按原样摆好，离开时特意在门锁上留了道细缝——这是给顾疏桐的信号。
回到公司时，天已经大亮。
顾疏桐把保温桶推给何敏：\"排骨藕汤，裴砚舟排了半小时队买的。\"她眼尾的泪痣随着笑容弯起来，\"他说你昨晚躲储物柜，肯定冻坏了。\"
裴砚舟正把何敏拍的照片导入电脑，闻言头也不抬：\"顾老师还说要加姜，怕你胃寒。\"他突然停住动作，鼠标重重砸在桌上，\"看这个！\"
屏幕上，\"光辉信托-特殊项目\"的资金流向图里，所有箭头最终都指向一个红色标注的账户——\"瑞丰贸易有限公司\"。
而瑞丰的法人信息上，照片里的老太太正慈祥地笑着——和赵天成书房里挂的全家福，是同一个人。
顾疏桐的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的\"瑞丰\"二字。
记忆里那半张报纸突然清晰起来：三年前苏漾退圈发布会，她身后的背景板上，\"光辉信托\"的LoGo旁边，就印着小小的\"瑞丰贸易\"。
\"顾老师？\"裴砚舟转头看她，发现她眼底浮着层水光，\"怎么了？\"
\"苏漾。\"顾疏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退圈前最后一条微博，是在瑞丰贸易的酒庄拍的。\"她抓起车钥匙，金属碰撞声脆得像碎冰，\"我要见她。\"
此刻，光辉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赵天成把雪茄按灭在\"瑞丰贸易\"的文件上。
监控画面里，顾疏桐的车正驶上高架，副驾驶坐着裴砚舟——那小子居然还在笑，像只偷到鱼的猫。
\"老周。\"他扯松领带，指节捏得发白，\"去查查苏漾现在住哪。\"他盯着屏幕里顾疏桐的侧影，突然笑了，\"顾影后不是爱管闲事么？
就让她看看，多管闲事的人......\"他的拇指划过雪茄烧出的焦痕，\"是什么下场。\"
窗外的阳光漫过他的脸，把眼底的阴鸷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