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短信里“真正的猎人”几个字被她反复划拉,像在刮掉什么黏腻的脏东西。
裴砚舟凑过来时,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是被某种滚烫的情绪烧的。
“老码头。”裴砚舟的指尖点在“老码头仓库”几个字上,指节蹭过她手背时带起一片鸡皮疙瘩,“十年前顾氏最后一批出口布料就是从那装船的。”他突然弯腰把她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你下午在仓库闻出檀香味时,我就猜到他们要玩这套——用旧疤揭新伤。”
顾疏桐抬头看他,警灯的红光在他瞳孔里晃,把那汪深潭搅成血色。
她想起三年前在金棕榈颁奖礼后台,这个总爱叼着棒棒糖说“电影是成年人的童话”的男人,曾握着她的奖杯说:“桐桐,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变成聚光灯。”
“必须赴约。”她把手机塞进风衣内袋,金属搭扣咔嗒一声扣上,像给决心上了锁,“他们等了这么久,要的就是我退缩时的狼狈。”
裴砚舟突然笑了,伸手捏她后颈:“我家御姐又开始咬后槽牙了。”他从裤兜摸出个银色小盒子,“张队刚让人送的微型定位器,贴在鞋跟里——上次在片场你踩我脚那只。”
顾疏桐低头,看见他掌心躺着颗比米粒还小的芯片,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警局做笔录时,张队拍着裴砚舟肩膀说“小裴这设备比我们局里的还先进”,当时这人摸着后颈装傻:“搞电影的,总得防着群演偷剧本不是?”
何敏的车停在楼下时,顾疏桐正把定位器按进左脚鞋跟。
经纪人摇下车窗,手机贴在耳边比了个“oK”的手势:“张队说老码头外围今晚戒严,便衣会混在收废品的、遛狗的里——他还让我转达,说裴导上次送的手工辣酱挺香。”
裴砚舟钻进后座时撞了下头顶,捂着发懵的额头从帆布袋里掏东西:“给,战术手电、防狼喷雾、录音笔。”他把东西堆在顾疏桐膝头,突然顿住,“还有这个。”
是枚银色戒指,和她无名指上刻着“桐”的那枚一模一样,只不过内侧多了行小字——“砚”。
“昨晚在珠宝店改的。”他耳尖有点红,“万一走散了,戒指里的GpS能撑半小时。”
顾疏桐把戒指套上左手,两枚戒指相碰发出清响,像两颗心在敲摩斯密码。
她突然倾身吻他嘴角:“裴导,你比我想象中更会谈恋爱。”
裴砚舟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何敏在前面敲了敲后视镜:“两位,现在是凌晨两点,明晚八点的局,我们得先去公司——”她晃了晃手机,“我让人把老码头的卫星地图和近五年出入记录传到你电脑了,裴导。”
公司顶楼的会议室里,投影仪蓝光映得三人脸色发青。
裴砚舟用激光笔点着卫星图上的红点:“老码头有三个入口,正门是陷阱,侧门有废弃铁轨能埋伏,后门直通江滩——”他突然停住,鼠标滚轮猛地往后滑,“看这个。”
屏幕上跳出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正往仓库门缝塞纸条,侧脸在路灯下闪了闪——是陈杰。
“三天前的午夜。”何敏把咖啡推给顾疏桐,“我让人查了他的账户,这半年往境外转了七笔钱,收款方都是空壳公司。”她指尖敲了敲桌面,“但最后一笔,备注是‘林’。”
顾疏桐的咖啡杯“当”地磕在杯垫上。
林晓——她前经纪人的名字突然在脑子里炸响。
五年前顾疏桐拿百花影后那天,林晓在庆功宴上举着香槟说:“桐桐,我会把你捧成娱乐圈的月亮。”后来她才知道,那杯香槟里掺了足以让她在颁奖礼上出丑的安眠药,要不是裴砚舟临时改了走红毯顺序......
“所以短信是引蛇出洞。”裴砚舟突然打了个响指,“他们以为我们只会盯着赵勇这条小蛇,没想到我们早顺着线摸到了七寸。”他转向顾疏桐,眼里闪着猎食者的光,“明晚八点,我扮成送外卖的混进去,你从侧门进,何敏在江滩船上等——”
“不行。”顾疏桐打断他,“我要正面上。”她指节抵着太阳穴,“林晓了解我,我越躲她越兴奋。”
裴砚舟刚要反驳,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抬头时眼底的戏谑全收了:“张队说老码头仓库今晚有动静,监控拍到两辆黑车开进去了。”
顾疏桐霍然起身,风衣下摆扫过会议桌带翻了马克杯,深褐色液体在卫星图上晕开,像片血色的海。
她抓起车钥匙时,裴砚舟已经把防狼喷雾塞进她手心,指腹重重蹭过她虎口:“我跟你一起。”
老码头的风裹着江水腥味灌进领口,顾疏桐缩了缩脖子,借着路灯看表——七点五十分。
废弃仓库的铁门半开着,门缝里漏出点昏黄的光,像只眯着的眼睛。
“我先进。”裴砚舟按住她肩膀,战术手电的光扫过地面,“脚印是42码和36码的,陈杰穿43,林晓穿35——”他突然蹲下身,捡起片亮片,“香奈儿高定裙的碎钻,林晓上周出席活动穿的那条。”
顾疏桐的心跳声盖过了江浪声。
她摸出兜里的录音笔,按下开始键时,听见裴砚舟在耳边低语:“数到三,我引开左边的守卫,你往右绕到二楼。”
“一。”
“二。”
“三!”
裴砚舟突然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仓库里传来“谁啊”的喝问。
顾疏桐猫腰冲进右侧阴影,霉味混着檀香味猛地撞进鼻腔——和下午密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贴着墙往上摸,生锈的铁楼梯在脚下发出呻吟,二楼的窗户透进月光,照见陈杰的背影正对着墙打电话。
“事情要黄?”陈杰的声音发颤,“林姐,我真不知道他们......”
顾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掏出手机给裴砚舟发了条消息,刚要迈步,陈杰突然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瞳孔缩成针尖。
“顾......顾小姐?”他后退两步撞翻椅子,“我、我只是被威胁......”
裴砚舟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顾疏桐冲过去卡住他手腕,裴砚舟紧接着补上,膝盖顶住他后腰:“早说过搞歪门邪道没好下场。”他从陈杰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最新通话记录显示“林晓”。
“说,林晓在哪?”顾疏桐扯住他领带,陈杰的喉结上下滚动,刚要开口,仓库底层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三个人同时僵住。
顾疏桐松开陈杰,裴砚舟把他反绑在椅子上,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往楼梯口跑。
楼下的月光里站着个穿香奈儿高定裙的女人,碎钻在她肩头闪得刺眼。
林晓的卷发被江风吹乱,却依然维持着精致的微笑,只是那笑像裂了缝的瓷娃娃,从嘴角往眼角爬着细纹。
“疏桐。”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我等你好久了。”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第一次见林晓时,对方也是这样笑着,说要当她“娱乐圈的引路人”。
后来她才明白,所谓引路人,不过是把她往悬崖边带的人。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愤怒烧穿了所有伪装,“我给你分成从来没少过,资源也都让你先挑......”
林晓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铁皮墙上发出刺耳的回响。
她从手包里摸出张照片,是五年前庆功宴的抓拍——顾疏桐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c位,林晓站在角落,手里的酒杯举到一半。
“你知道那天我许了什么愿吗?”她把照片撕成两半,碎纸片飘落在地像白色的雪,“我许愿,你永远站在光里,而我......”她的指甲掐进顾疏桐的手腕,“我要把那光掐灭。”
江风卷着碎纸片往远处飞,顾疏桐望着林晓疯癫的眼睛,突然想起裴砚舟说过的话:“有些恨就像野草,你以为拔掉了根,其实它早顺着地下水爬满了整片田。”
楼梯上传来陈杰的喊叫:“林姐!警察来了!”
林晓的瞳孔骤缩。
她猛地推开顾疏桐,转身往江滩跑,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裴砚舟刚要追,顾疏桐拉住他,指着林晓跑走的方向:“看她手里。”
月光下,林晓的手包里露出半截银色管子——是自制炸弹的引信。
顾疏桐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她摸出兜里的戒指,两枚“桐”“砚”相碰的清响里,听见林晓的尖叫被江风吹散:“顾疏桐!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裴砚舟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戒指渗进骨头里。
他望着林晓越来越小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在说晚安:“桐桐,我们该回家了。”
但顾疏桐知道,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