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捏着那半块糖糕时,糕点的甜腻混着杏仁的苦香钻进鼻腔,让她喉头一阵发紧。这气味与第63次轮回朱雄英断气前,她在他唇边闻到的一模一样——那时孩子的小脸已经青了,小手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糖糕,指缝里的糕点渣混着血,像朵开败的花。她抱着他疯了似的往太医院跑,门槛绊倒了她,孩子从怀里摔出去,额头撞在金砖上,那声闷响,成了她往后无数次轮回都挥不去的噩梦。
【轮回记忆:第63次,她跪在太医院的地砖上,拽着张院判的衣摆磕头,额头磕出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朱元璋站在一旁,龙袍的袖口被他自己攥得变了形,突然一脚踹翻了药柜,瓷瓶碎裂的声音里,他说“救不活他,你们都陪葬”。可最后,朱雄英还是去了,朱元璋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她进去时,看见他正用胡茬蹭孩子的小脸,像往常逗他玩时那样】
“小主,太医说这糖糕里掺了‘牵机引’,是慢性毒,吃多了会……会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抽搐而死。”春桃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手里的药箱“哐当”掉在地上,滚出的银针散落一地,“查出来了,是郭惠妃宫里的小厨房做的,那个送点心的宫女,已经……已经畏罪自尽了。”
李萱将糖糕扔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糕点,发出“滋滋”的响,甜香里透出焦糊味。她认得那个宫女,第71次轮回曾给她送过燕窝,里面掺了让人失声的药,害她在朱元璋面前说不出辩解的话,被马皇后趁机罚跪在雪地里,膝盖冻得失去知觉时,她看着宫墙上的积雪,突然想就这样睡过去。
“自尽?”她冷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银针,指尖在针尖上擦过,“怕是被人灭口了吧。”她将银针凑到烛火前,针尖立刻泛出青黑色,“这毒不是郭惠妃的手笔,她没这么精细,是时空管理局的‘牵机引’,掺了曼陀罗花粉,能让人死前产生幻觉。”
常氏抱着朱雄英的手突然收紧,孩子在她怀里哼唧了一声,小脸更白了:“妹妹的意思是……吕氏?”
“除了她,谁能让郭惠妃的人听话办事。”李萱的目光落在窗外,海棠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吕氏藏在暗处的眼睛,“朱允炆今日来过吗?”
常氏的脸色白了几分:“来过,说是……说是来给英儿送新做的布偶,布偶里塞了晒干的花瓣,闻着香香的。”她突然反应过来,“那花瓣……”
“是曼陀罗花晒干的。”李萱打断她,走到床边摸了摸朱雄英的额头,体温虽然还高,呼吸却平稳了些,“长期闻那个,会让人精神恍惚,更容易被人操控。”
春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朱允炆……”
“不能动他。”李萱摇头,指尖在孩子的掌心轻轻画着圈,这是她和朱雄英约定的暗号,代表“安全”,“他也是被吕氏利用的,现在动他,只会打草惊蛇。”她顿了顿,看向常氏,“太子妃,委屈你这几日多盯着英儿,吃喝用度都亲自过目,别再让人钻了空子。”
常氏红着眼点头:“我知道,多谢妹妹提醒。”
李萱刚回到承乾宫,就看见朱允炆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看着竟有些可怜。
“怎么蹲在这里?”她走过去,声音放软了些,“是不是来找英儿?他刚睡着,晚点再去吧。”
朱允炆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痕,手里的树枝被他攥得变了形:“李姨,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昨夜我听见她和黑袍叔叔说话,说等事成之后,就带我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李萱的心轻轻一颤。这孩子是真的怕了。第70次轮回她曾偷偷观察过,吕氏对朱允炆从来没有好脸色,稍有不顺就又打又骂,孩子身上的青紫旧伤就没断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母亲有着本能的依赖,就像她对那个身在时空管理局的母亲一样,明知可能被伤害,却还是忍不住抱有期待。
“不会的。”她蹲下身,替他擦掉眼泪,指腹擦过他冻得发红的脸颊,“你娘只是一时糊涂,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好好对你了。”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桂花糕:“李姨,这个给你吃,是我偷偷藏的,没被我娘发现。”他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你吃了,就不会像英儿哥哥那样难受了吧?”
李萱看着那块桂花糕,眼眶突然一热。这是第69次轮回朱元璋亲手喂她的那块,她临死前塞给了朱允炆,让他转交朱元璋,没想到这孩子竟一直留着,还以为能治病。
“谢谢你,允炆。”她接过桂花糕,小心地放进袖中,“姨母不吃,你留着,等你娘想通了,你们一起吃,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他突然凑近,小嘴巴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李姨,我娘说,三月初三那天,让我把英儿哥哥领到观星台,说那里有会飞的糖人,能让英儿哥哥的病好起来。”
李萱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来了。她摸了摸朱允炆的头,指腹在他耳后的朱砂痣上轻轻按了按:“允炆真乖,知道告诉姨母。但你要答应姨母,那天不管你娘说什么,都不要带英儿去观星台,那里没有糖人,只有会咬人的黑影,知道吗?”
朱允炆的小脸瞬间白了,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黑影?是不是……是不是眼睛红红的那种?我昨夜看见它们在窗外飘,好吓人。”
“对,就是那种。”李萱的声音放得更柔,“所以呀,那天我们一起去放风筝,离观星台远远的,好不好?”
孩子用力点头,眼里的恐惧渐渐被期待取代:“好!我要放最大的风筝!”
送走朱允炆,春桃忍不住问:“小主,您真的信他不会再听吕氏的?”
“不信也得信。”李萱走到妆匣前,打开暗格拿出双鱼玉佩,玉面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是唯一能接近吕氏的人,我们需要他。”她将玉佩重新藏好,“去告诉李德全,让他多派些人手盯着吕氏的冷宫,尤其是三月初三前后,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夜深时,朱元璋来了,带着身寒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脱下龙袍递给李德全,径直走到床边,先摸了摸李萱的手,又往她被窝里钻了钻:“今日风大,冻着了吗?”
李萱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的墨香混着雪粒子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宁:“陛下去哪了?”
“去了趟太医院。”他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似的,“让张院判多配些解毒的药,以防万一。”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郭惠妃那边招了,说是吕氏许诺她,只要除掉你和朱雄英,就保她儿子当亲王。”
李萱并不意外:“她倒是敢想。”
“已经把她关去了浣衣局,这辈子都别想出来。”朱元璋的手加重了些力道,“萱儿,委屈你了,让你在这宫里受了这么多委屈。”
李萱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委屈,有陛下在,我什么都不怕。”她想起袖中的桂花糕,突然笑了,“陛下还记得第69次轮回的中秋吗?你给我喂的那块桂花糕,朱允炆一直留着,刚才还拿给我,说能治病呢。”
朱元璋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下巴抵在她发顶:“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等这事了了,朕把他接到身边来养,不让吕氏再教坏他。”
李萱的心里一暖,抬头看着他:“陛下真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胡茬扎得她发痒:“只对你好。”
窗外的风还在吹,烛火在墙上投下两人交缠的影子。李萱知道,离三月初三越来越近了,吕氏的阴谋,时空管理局的祭祀,母亲的身影,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的身边有朱元璋,他的怀抱是这深宫里最温暖的港湾;她的手里有双鱼玉佩,那是能定住时空的希望;她的心里,有无数次轮回积累的勇气和爱。
这一次,她要和他一起,撕开这张网,护着她想护的人,走到一个没有轮回的明天。
她闭上眼睛,听着朱元璋有力的心跳,像听着最安稳的鼓点。
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离希望,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