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顾洲吃完面条,小草走出房间,一眼就望见了庭院里热闹的一大家子。
黎尔正黏在齐芸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王上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茶杯,气度沉静,洛应则恭敬地立在他身侧。
似乎察觉到她的出现,莱斯若特的目光转了过来。
原本深邃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漾开温柔的微笑。
他朝她伸出手,温声道:“小草,回家了。”
小草正要迈步上前,身后却传来一道略带警惕的嗓音:
“他是谁?”
“我的长辈。”小草想也不想地答道。
“哦。”那声音明显松懈下来。
小草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顾洲,试探地问:“你……不知道他吗?”
按理说,吸血鬼王过来,以顾洲的身份应该能探查得到消息才对。
此前她还以为,顾洲是因为王上的缘故才接近自己。
小草并不知道,秦礼怀将莱斯若特到来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
别说其他地区,就连木秦城内,除几位元老外,也无人知晓。
顾洲略作思索。
小草的长辈,他只见过朝云奶奶,其余的一概不识。
但现在认识,也不迟。
他认真地问:“你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
小草没再理他,转身径直走向庭院。
顾洲跟在她身后。
没走几步,便感到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有探寻,有淡漠,有审视。
其中一道目光看似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竟让沉睡在灵识空间中的元素灵骤然惊醒,发出严厉警告:
【中间那两位非常危险。尤其是那位黑发男子,力量浑厚到我无法探测,别去靠近。】
顾洲确实感受到了真切的威压。
他望向那位坐在椅中的身影。
恰在此时,对方似无意般瞥来一眼。
那双粉碧色的眼瞳深邃难测,仿佛藏着无尽深渊,令人没来由地心生寒意。
顾洲双脚像被钉在原地,浑身僵硬,无法移动。
【别再向前靠近。】元素灵再次警告,语气比先前更加凝重。
顾洲强压下那股心悸,仍朝着小草的方向迈步,【不行,水朝,我得跟着小草。】
尾巴是不能离开主人的。
感受到灵识链接中传来的那份执拗,水凝沉默一瞬,改口:【……那就别去招惹他。】
与此同时,小草已走到莱斯若特身边,握住他的手腕,眉眼弯弯,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清:
“听说这两日王上熬夜处理事务,每天只睡两个小时,就为来接我?”
莱斯若特不动声色地瞥了洛应一眼。
以洛应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楚。
面对王上投来的视线,他只能默默移开目光。
莱斯若特收回视线,本想否认,可迎上小草笑吟吟的眼睛,“撒谎可不是好王上。”
他轻笑,嗓音低沉:“嗯,余不是好王上。”
竟就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小草忍不住笑起来,站直身子,朝还在腻歪的黎尔和齐芸喊道:“师傅,师公,回家啦。”
齐芸一把将黎尔推开,对秦礼怀交待了几句,便走向小草,“走吧。”
小草朝秦礼怀挥挥手:“秦爷爷,明天见。”
秦礼怀笑着点头:“回去早点休息。”
几道身影陆续朝门口走去。
顾洲下意识想跟上,却被秦礼怀拉住。老人声音压得极低:“别去。”
顾洲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小草的背影走出铁门,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忽然,那颗小脑袋又从门边探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褐色的葡萄,滴溜溜转着望向他。
她嘴唇动了动,说出四个字:
“好好吃饭。”
顾洲一怔,心头蓦地一软,应道:“好。”
那脑袋这才满意地缩了回去。
莱斯若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伸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撩至耳后,声音温和:“他是小草在这边认识的新朋友?”
小草摇摇头,想起之前在厨房里的对话,忍不住噗嗤一笑,回道:“不是,是跟在身后的小弟。”
齐芸听见,饶有兴趣地接话:“我没记错的话,秦礼怀只有一位妹妹。那孩子,该不会是水系顾家的小辈吧?”
“嗯,是顾家的少主。”小草又补充一句,“炒面挺好吃的。”
“那你这小弟会做饭,这两个多月,秦礼怀岂不是能退出厨房了?”齐芸调侃道。
小草尴尬地“呃”了一声。
其实之前她根本没怎么和顾洲接触,也就是最近这两天,突然被他单方面缠上,甩都甩不掉。
“顾洲之前住校,一个月才回来两三次,秦爷爷做饭的次数更多些。”她没提自己先前和顾洲关系并不好。
关于做饭的话题就此打住。
一路回去,小草又兴致勃勃讲了几件近日遇到的趣事。
直到回到家,她将自己屋里的大房间安排给黎尔和齐芸,自己则抱着被子打算去睡偏房。
一转身,却看见莱斯若静立在厅中,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周身笼罩着一股难以忽略的低落气息。
小草走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王上。”
“余无法给你做饭。”他轻声说。
小草睁大眼睛,有些惊讶:“我不需要王上给我做饭呀。”
吸血鬼没有人类的味觉,学做饭本就难如登天。
况且,她自己也会做。
莱斯若特声音更轻:“可黎尔会做饭,余却不会。是不是……不算合格的长辈?”
随着话音落下,萦绕在他身边的血刺藤们也仿佛感应到情绪,叶片耷拉下来,银纹黯淡,尖刺都软软垂落。
真是……莫名让人心软的王上啊。
小草把被子放到一旁,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坚定:“一位长辈合不合格,从来不是用会不会做饭来衡量的。而且在我心里,王上就是最好的长辈,不需要会那些。”
莱斯若特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良久,伸出指尖,抚过她的脸颊,神情一点点柔和下来。
“小草。”
“我在。”
“再说一遍给余听。”
小草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开口:“王上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长辈。”
下一秒,她被他拥入怀中。
冰冷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脑,指尖穿入发丝,是一个珍重又温柔的姿势。
“余不会做饭,”他低声说,“但可以为你铺床,唱摇篮曲。需要吗?”
片刻的寂静中,她的耳边响起他近在咫尺的声音。
小草刚要开口:“可是……”
“王想为他的骑士做这些。”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她的耳廓。
像是指尖。
又或者……是一个未落下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