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室昏暗,唯一一盏油灯落在小老板身后,乌黑长发冒出莹莹暖光,他抓着张映诺的袖子,眉梢紧皱:“原因。”
“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我不出现,这些人达不到目的,会把矛头指向族长。”
张映诺站在麒麟悬塑下,背后伫立着深而庞大的书阁,微弱光线中鹤立着坚定的、幼小的身影,明明暗暗不断闪烁的灯盏,映着那带着亮光的眸子。
“族长有办法全身而退,而你只是个孩子,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老板微微侧过身,泄出的光投映在张映诺脸上,他的视线紧抓着男孩儿的表情,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他不明白,既然已经知道出去的后果,还要为了族长,牺牲这片刻安生。
张映诺垂眼看着比他还小的幼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也只是个孩子,可你却能替族长做很多事。”
老板一顿,他可不是小孩儿。
“我也想……替族长做些事,想保护……”族长。
张映诺的声音很低,模糊不清的口型根本分辨不了其中的含义。
他刚要上前半步,抓着男孩儿袖口的手忽然被拨开,只见面前的人后退几步,完全隐蔽于黑暗之中。
小老板愣了愣,反应迟钝地意识到他要走,就立即转身搬开油灯灯盏,捧在手心里,朝张映诺的方向跑去,小灯忽闪忽闪的,能照的范围很窄。
眼看小奶豆就要走出藏室,他心中一急,迈着小短腿嗖嗖跑,边跑边说道:“你回来。”
“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汪家趁着族长不在,新年祭祖,和叛徒里应外合,伪装成张家族民,他们不止要推翻假圣婴,他们还要毁掉张家。”
小老板专注劝说小奶豆,视野中只剩下他的身影,没注意到脚下台阶,脚趾传来剧痛,扑通一声,径直摔在地上。
鼻子、膝盖、脚趾,这三处冲击力最大,精神体头一遭这样疼,感觉都要裂开。
更要命的是油灯灭了。
张映诺听到摔倒的声音,回头看向那趴在地上的小残疾,想也没想直接跑回去,伸手就要抱起来。
这时,小老板面朝地,语气闷闷:“藏室为什么没有守卫,长老为什么迟迟不出现,你就没发现吗?”
他动作一顿,还是将人从地上抱起,单薄的白衣变得脏兮兮的,鼻子嗑得流出血来,膝盖也红肿红肿的。
小老板看不清楚,忍着剧痛,揩拭着流淌的鼻血,秀挺的鼻头因胡乱摩擦变得血迹斑驳,湿漉漉的眼眸中,那深幽的绿潭更加吸引目光。
“这一切都是族长安排好的,圣婴是饵,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你出去就是送死,先不说汪家人,就算是张家人,也不会放过你,你永远不知道信仰崩塌的群族会做出什么,只要你还在这里,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保证你不出事。”
这是第一次,老板说这么多话,意识分为两半儿,本就迟钝,一下子说出这么多信息,cpU都要烧没了。
张映诺盯着小残疾的眼睛,默默消化着这些,随即开口:“族长,什么时候回来?”
“我能等到族长回来吗?”
小老板下意识点头“能。”
马上,再等等,就快了。
闻言,男孩儿似乎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朝门口看去,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走过去。
精神力大部分都分到赶路的大黑身上,小老板伸手摸了一圈儿,都没摸到张映诺,他表情迷茫,低声问道:“族长在利用你,利用你的身份布局,为什么还是选择出去?”
这一刻,他产生极大的困惑和不解,明明说的够明白了,这小奶豆怎么就不听话呢。
“因为,我信族长。”
男孩儿的背影逐渐与黑暗融在一起,嘎吱一声,门,开了。
小老板怔怔地待在原地,脑中不断回响这句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紧紧攥着刀柄。
“信?”
人类真是奇妙的物种。
高耸的围墙禁锢着他们的思想,淘汰着,筛选着,选择与被选择,决定权都不在他们自己身上,偏偏这样压抑的族群生出个这样……
纯净的孩子。
张映诺毫不犹豫地踏出藏室,泛着灰的天际往下撒着冰冷的霜雪,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片叶子,叶子上画着的是自己的样子。
这是族长画的。
“他在这!找到了!”
乌泱泱一大片的人围在他身边,他立即收起画像,藏在袖口中,抬头看向这些人,气息是他辨别人的方法,样貌、声音、身形,这些都可以改变,但气息无论怎样,都变不了。
这里的人,一部分是张家人,而另一部分则是陌生的。
“圣婴,跟我们去一趟祠堂。”
“为什么要去这里?长老们不都在祭祖吗?”
张映诺神情不变,他要尽力给族长拖延时间,不管迎接他的是什么,都要争取时间,等到族长回来。
“你是张家圣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现在有人怀疑你是叛徒张拂林的孩子,根本不是圣婴,我们去祠堂就是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长老们已经在等你了,圣婴。”
那人说完之后,就扯着张映诺的手臂,快步往祠堂方向走去。
众人围得密不透风,像是押着罪无可恕的犯人一样。
灰灰沉沉的太阳悄无声息落下山,张映诺被推到祠堂内,偌大的祭祖圣地,布满了人,无数只眼睛都在盯着他看。
小残疾说得没错,在祠堂当着历代族长的牌位,揭发假圣婴身份,就没想留他的性命。
疲惫的,幼小的身体,被推搡着往前走,男孩儿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捏着那片叶子。
不害怕是假的。
在靠近那龙纹石盒的那一刻,他感受到越来越多充满敌意的视线刺在身上。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其中一个男人拔出匕首,粗暴的握住他的手,划破掌心,把他扯到龙纹石盒上,紧紧捏着伤口,血珠滴落在上面,一滴、两滴、三滴……
龙纹石盒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是圣婴,他是假的!张家根本没有完美的长生种!”
一句话,烧毁了无数人的信仰。
祠堂内骤然寂静下来,那被岁月沉淀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映诺,像是看待杀母仇人一般。
有人不信,直接跃到高台,抓着小孩儿的手再次划了一刀,这次的伤口更深,滋滋不断的血液流在石盒上面。
可这次,还是没有反应。
呼吸声环绕祠堂,饿狼扑食似的涌入张映诺身上。
“杀了他。”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男孩儿后退几步,直到退到牌位上,几乎退无可退。
“是谁把这个孩子推上圣婴的位置的?”
“族长!”“是张起灵!”
张千总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出口骂道:“混账!你怎敢质疑族长?”
“张拂林与外族通婚,生下这个孩子,族长和张拂林是什么关系,所有人都清楚。是族长为了一己私欲,瞒天过海,把他换过来!真正的圣婴早就死了!根本没有所谓的完美长生种!”
“现在族长却像个缩头乌龟,都不敢出面解释,现在我们就杀了这个圣婴!”
话音刚落,为首的人就抽出刀直接朝着男孩儿掷去!
张映诺眸中映出那尖利的刀锋,呼吸之间,一把玉化的骨刀穿透大门,迅疾冲来,准确无误的斩断刀锋,直接插在祠堂墙面上。
祠堂外方响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哒,撞入耳中。
紧接着,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
青年面色冷凝,他坐在马背上,眸中似笑非笑:“缩头乌龟?”
低沉沙哑的嗓音蕴含无尽危险,听着人心脏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