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县令就亲自带着众人,坐上马车,浩浩荡荡的去往周边的山林。
问天书院游学途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修山水志。
那自然就逃不过进山采风。
盛辞月和崔乘风都换了利落的衣裳,以为要顺着野道上山——以前是这样的,不免落得灰头土脸。
结果到了山脚下,就看到一群轿夫等在路口。
苏县令解释道:“从这里上去,是祥云山庄。此庄子坐落于山水之间,上了祥云峰便如置身云间仙境,是个采风的绝佳之地,正适合诸位学子修山水志。”
邵北坤笑道:“苏大人有心了,不过这是……”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群轿夫和竹藤轿椅。
苏县令一本正经道:“山路难走,且岔路多。下官担心学子们摔着,特意准备了轿椅。”
邵北坤一听不用自己爬山,笑地更和善了些:“还是苏县令想得周全。”
于是就这样,盛辞月一脸懵懵然的被抬上了山上的祥云山庄。
这祥云山庄有两大特色,一是祥云峰上云海日出,二是水雾汤泉。
依照苏县令的安排,他们中午在山上用过午饭后,下午可以去泡汤泉,晚上住在这里,明日一早看日出。
盛辞月听完马上表态:“汤泉你们去就行,我就不用了。”
“这是为何?”崔乘风不解。
按照苏县令所说,这水雾汤泉是山间自然之水,据说有祛病健体之效,城中许多富贵人家每年都会花高价带着妻儿老小来泡一次。
传的这么神,现在有不要钱的机会,总得去试试嘛。
盛辞月抿着唇,想方设法找理由:“我……我不太喜欢泡温泉。”
“去试试呗,很舒服的。”
“我……我不习惯!”
“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最后盛辞月只得一咬牙一闭眼:“好吧,其实我有病。”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
盛辞月连忙解释:“我一泡热水就容易头疼!还……还流鼻血!”
“嗐……”
众人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吃过午饭,大家在林间简单逛了逛之后,就陆陆续续的往汤池走,准备泡温泉。
李随意他们三人也要去,于是盛辞月就独自一人在外面转悠。
走了两圈,突然发现溪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盛辞月仔细一瞧,大喜。
这不是易宣良吗?
正好周围也没有人!
这不是天赐良机?
于是她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往他身边自来熟的一坐:“好巧呀,易兄,你怎么自己在这?”
易宣良头也不回的答了句:“汤泉人太多。”
“哦!”盛辞月点头。
好歹没脸没皮的缠了人家这么久,对易宣良的性子多少也清楚。
这个人惜字如金,不苟言笑。只要没人主动搭理他,他能一整天不说话。
最重要的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有时候中午饭堂人太多,他宁肯不吃,也不愿见缝插针的挤在空位。
现在大部分人应该都去了汤泉,他肯定不会去的。
盛辞月内心窃喜,搓搓手开始酝酿话题。
“那个……听说易兄以前不住在东苑?”
之前着火的是南苑,几乎所有的寝舍都烧光了,易宣良才搬到了东苑。
这些盛辞月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她又不想问的太明显让人察觉到自己的目的,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易宣良依旧惜字如金:“嗯。”
盛辞月抓心挠肺,内心咆哮:“你多说两句会死吗?”
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憋闷的继续问:“那……是因为南苑的火灾吗?”
易宣良:“嗯。”
盛辞月:“……”
她长吸一口气,继续道:“听说南苑那场火灾特别严重,还烧死了人……”
易宣良目光骤然犀利起来,不动声色的又“嗯”了一声。
盛辞月揉着袖口的布料,慢慢问出那个名字:“是盛世子吗?”
易宣良转头,视线落在盛辞月脸上,一字一句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就是……”
盛辞月冷不丁接触到他冷冽的目光,竟然生出了些心虚,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语气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就是好奇嘛……你们在屋里……做什么了?怎么会起那么大的火啊?”
易宣良盯着她不动,好像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盛辞月被他盯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就……吸取教训,防患未然嘛……”
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盛辞月浑身刺挠,不自然的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一些。
半晌,易宣良才移开视线,破天荒的多说了几个字。
“烛台倒了,引燃了桌上的书册。”
盛辞月一下子抓住重点,脱口而出:“你那天晚上不是不在寝舍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易宣良再次看向她,目光如炬:“你为何对此这般感兴趣?”
盛辞月一愣,马上意识到她反应过激了。
刚才那个问题不该问的。
于是她马上把话头往回圆:“这……也是听人说你那天还好不在,躲过一劫,替你庆幸嘛!”
说完也不敢看易宣良是什么表情,侧身撑地站起来,又是拍衣摆又是踢石子的,手忙脚乱好一阵后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后一溜烟的跑开了。
易宣良坐在原地,望着盛辞月的背影出神。
他想,他已经知道这人接近他的真实目的了。
尹怀袖在查一个多月前的那场火灾,又或者说,在查盛扶光。
他查这个做什么?
……
盛辞月脚下生风,一刻不停地跑到了住处。
县衙里房间不够,要两人住一间。但祥云山庄的房间可是够的,他们单人单间。
此时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来。
盛辞月心绪杂乱,把自己往屋里一关,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飞鸟出神。
她来到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几乎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现在眼看能从易宣良身上得到些东西,却又被她打草惊蛇暴露了目的。
以前在北境时,她总觉得自己武艺高强聪慧无双,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麻烦,也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可是自从到了京城,她几乎是处处碰壁,举步维艰。
盛辞月越想越憋屈,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憋得她眼圈都在发酸。
她抬起头使劲眨眨眼,把那两包不争气的眼泪收回去,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此时窗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道黑影正慵懒的躺在枝干上,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小酒壶,是汤泉处特供的梨花酿。
李随意抛了抛手里的酒壶,自言自语:“算了,老子自己喝吧。”